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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這事……容我好好想想。不過清慧住持絕非好對付之人,他雖然天資愚鈍,但勤能補拙,越是這樣的人越有造化,也越容易鑽牛角尖。是敵是友還不好下判斷,再看看。」鍾言不敢將話說滿,若是隱游寺也有陰謀那就亂了套了,「這事你沒和別人提起過吧?」
徐長韶知道此事嚴重:「沒有。」
「嗯,此時你知我知,千萬別說給別人聽。」鍾言提醒他,鬧不好這就是損命的大事。
送走了徐長韶,鍾言和秦翎一時無話,紛紛掂量著這事的分量。兩人商議之下還是決定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但鍾言心裡已經有了決斷,那就是自己能信的人不多,哪怕清慧出手幫過,也不一定沒有所圖。萬一他圖秦翎的慧根好去成佛也不是沒可能!
徐長韶離開沒多久,童花來了,他沒事人一樣拾掇著院裡的綠草紅花,背著一個大大的草帽,手裡的小花鋤翻得飛快。沒多會兒元墨從院外跑回來,遞了一個什麼都沒寫的信封,鍾言便知道自己過陣子又要去一趟福壽堂了。
他給秦翎尋屍養息,一年為期,今年炎熱,屍首腐爛得快,所以要提前預備下一具屍首。只不過如今他是一刻都不敢離開秦翎了,尋屍這事恐怕要交給福壽堂大當家親手去做。
單單是秦宅里的彎彎繞繞就夠他苦惱……鍾言望著干黃干黃的天,舔了舔乾燥的嘴角。
這一天似乎格外熱,已經熱到秦宅的湖水全乾的境地。池子裡沒有了鯉魚,自然也養不活好看的蓮花。從前滿是根系的淤泥如今變成了一層硬土,殼子般積留在湖心當中,龜裂好似風霜道道,把完整一片分割得七零八落。
偶爾,還能看到裡頭暗藏著一條小魚的骨骼。
知了到傍晚才停,鍾言給秦翎做好了晚飯,看他吃完,再去拿了一個琉璃小碗回來:「這個可得省著點兒吃,今年瓜果不多。」
秦翎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就是他去年和自己說過的冰碗。當時秦翎只當鍾言在逗弄他,自己怎麼能活到第二年的夏日呢,這幅早就壞掉的腸胃又怎麼能吃冰?但是遙遠的冰碗就是他心頭的硃砂痣,如今真的拿到了,放在掌心,成為了他的一顆紅寶石。
紅色的琉璃碗裡冰著西瓜,還有一些梨子。他咬起一塊來,舌尖清甜,好似一汪解膩的溪水灌流心間。
「好不好吃?」鍾言看著他吃,用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
「好吃。真沒想到我居然還能吃這個,從前我喝一碗冷藥都要緩三天,吃下一口冷飯,半個月都別想消停。」秦翎給他餵一塊西瓜,「你嘗嘗。」
「我不吃,我最不愛吃這個了。」鍾言推脫,頭頂月色明亮,他輕輕地玩兒著秦翎的手指,「今夜我得出去。」
秦翎的動作一頓,似是意料之中,又是預料之外。「發生什麼了?」
「去殺一棵樹。」鍾言淡定地說。
「樹?」秦翎緊緊地握住他,著急到差點兒咳嗽出來,「是後廚的那些樹根麼?不是已經被二弟請來的高人砍掉了麼?」
鍾言馬上輕撫他的後背,後悔自己在他吃冰碗的時候說這些:「慢點兒,先咽下再說話,我這會兒又不去。」
秦翎早就咽了,只是著急到一口氣沒喘上來才有了反咳之意。方才舌尖的甜變成了苦澀,他不敢想像小言又要出去面對什麼。那些樹的本事自己雖然未曾親眼所見,可張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蠱蟲如何破體而出,人肉如何被樹枝吸乾,仿佛曆歷在目,令人腸胃翻湧。
「到底什麼樹?」秦翎等這口氣喘上來,迫不及待地問。
「不是後廚的樹,後廚那些都不礙事,已經死掉了。」鍾言又給他擦了擦眉心,這傻子急一頭汗,「蠱蟲並沒有那麼大的能耐,那些柳樹從人的身子裡長出來,雖然怪異,但終究只是普通的柳樹。我要殺的是一棵癸柳。」
忽然一陣晚風吹過來,鍾言的頭髮還是沒好好梳成嫁了人的樣式,秦家的家丁們都知道這位大少奶奶髮絲凌亂,卻又異常能耐。光潔額頭上的碎發在風裡飄動,秦翎用手摸著他的面龐,一剎那,想讓時辰停下。
他經常覺著,小言才是他房裡那尊鑲了金身的佛,是來渡他的。
「怎麼殺?危險麼?」秦翎無助地問,除了問,他插不進手去。
「危險……不好說,但想必我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事。只是這事麻煩就麻煩在……此癸柳是一棵濕癸柳,當年那些孩子或許都是死於大旱。」鍾言吸著滾熱的氣,「柳樹本就屬陰,若成癸柳已經是了不得,濕癸柳是陰上加陰,興許已經成了精怪。我也是從前聽人說過,這東西一旦出現就會引發大旱,不將天地靈氣吸走不會罷休。若是它真在咱們秦家,恐怕全城的百姓都要乾死它才肯罷休。」
「莫非就是門口那棵?」秦翎一驚,「那是曹良所種。」
「他種下,他未必知道是癸柳,這事我會再查。」鍾言眼裡閃過一絲冷色,「要真是他,我還真留不住他呢。」
手裡的冰碗怎麼都吃不下去,秦翎將人摟在懷裡:「那你幾時去?幾時回?我算著時辰,心裡也踏實一些。」
「傻子,你算這個做什麼?」鍾言抬頭問,額頭輕輕地蹭著他的下巴。
「你我分開,度日如年,若是能知道時辰,便知道離再見你又近了幾刻,心裡只會越來越滿。」秦翎不舍,今夜估計又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