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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平時那僧骨好像……不是這樣的。
鍾言正要起來,卻不想蓋住僧骨的白布慢慢向下滑落,依稀能聽到布料摩擦的響動。白布不透光,一直往下掉,先是露出了青色的發頂,隨後是額頭。
再然後,那塊白布徹底掉在了地上,緩緩露出一張笑臉。
觀音台上偷天換日藏著的人是秦翎的娘親。
「啊!」鍾言忽然又叫了一聲,這才醒來。而且還不是自己醒的,分明是被人叫醒。還沒睜眼他就聽到了窗外的啼鳴,太好了,天亮了。
「小言?小言?」秦翎擔心萬分,瞧見鍾言的雙目微微睜開才鬆了眉頭,「方才見你掙扎得厲害,睡夢中也不好受,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鍾言還沒徹底清醒,但是確實被嚇得不輕。他第一時刻看向僧骨,它好端端地留在原處,安安靜靜地披著白布,再看向書案,木椅上空無一人,並沒有正在磨墨的身影。
「你是不是做了噩夢?」秦翎從床頭的淨手盆中取來帕子,沾了淨水,擰乾後搭在了鍾言的額頭上。其實他也嚇壞了,畢竟這些年只有他睡不好的時候,每每自己醒於噩夢,旁邊都有元墨。這是他頭一回見著人是如何做噩夢。
「興許是手壓在胸口了吧,沒事。」鍾言攥住那塊濕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他再次看向銅錢手串,卻也只是看了看。
等天真的亮了,鍾言洗漱更衣,說是去院子裡吹吹風。秦翎陪著他看了一會兒梨樹就坐了回來,輪子椅停在門檻兒邊上,他坐著,一隻大公雞圍著他咕咕咕地轉悠。
秦翎看了看它,忽然異想天開:「你會飛麼?」
公雞停下腳步,沒搭理他。
「我真是瘋魔了,居然和你說話。」秦翎笑了笑。
下一刻公雞飛到了他的輪子椅扶手上,雙翅展開,響亮地打了一聲鳴。
秦翎沒想到它真通人性,一時間有了興趣。他從桌上抓了一把香米,見小言去了竹林小徑,便偷偷地餵它:「你快吃吧,等我的小言回來你就沒得吃了。」
大公雞在他掌心飛速地叨了兩下,高高吊著的鳳眼眨了眨。
「你的眼睛……很像人。」秦翎摸了摸它,「我聽老人說,養雞不能超過六年,否則這雞就會和人換了眼睛。人的眼被雞眼換去,而這雞的眼睛就變成人眼的形象,是麼?」
大公雞繼續叨他,很快將香米吃完了,不滿意地咕咕了兩聲。
於是秦翎又抓了一把,想來自己說的那事不真,只是一個詭異的老風俗。等到公雞吃完這把還打算繼續要時,秦翎不給了,還換了一副淡薄的面孔:「那日是你和他對拜,不餵了。」
「你們又不是夫妻,我才是。」
「今日想喝雞湯。」
大公雞的腦袋歪了又歪,似乎不明白這人說什麼瘋話呢,尾羽一震,飛走了。
等到鍾言回來,前堂傳話過來,仍舊請大少爺和少奶奶過去吃飯。由於畸皮蛹和秦翎是一命相連,鍾言一時半刻還不能把「秦守業」怎麼樣,只能靜觀其變。而蛹人暫時也沒有動靜,這不是一個好的徵兆,鍾言猜,它的蛻皮還未完成,這時候在積攢精力,等著最後一刻。
巧了,鍾言也等著它的最後一刻。
在這安靜的等待中,鍾言也等到了他和秦翎回門的日子,以及今年初冬的第一場小雪。
初雪是在清晨下起來的,他嫁入秦家時滿園草綠,這會兒蒙著一層冰霜白,他興奮地跑出去,掬了一把冰涼的新雪,掉頭跑回去給秦翎看。
「你瞧,我就說吧,你能瞧著下雪,你得出城帶我去堆雪人了。」
秦翎早早換上冬衣,領口豐絨的黑色皮毛將他的臉襯托得更加清俊,還多了幾分夏日裡沒有的貴氣。他仍舊坐在輪子椅上,由於怕冷,膝蓋早早蓋上了厚毯,旁邊燒著旺旺的火爐。火爐里的炭通紅,燒卷的灰帶著一絲銀色,可見是上好的炭。
瞧著這捧雪,秦翎說不出有多歡喜,自己竟然能熬到今日。他將鍾言的手輕拽過來,到爐邊烤著:「我既然說帶你去就必定會帶你去,這雪太冷,別把手凍壞了。」
「哪有這麼嬌氣。」鍾言還想玩兒。
「你……」秦翎笑著提醒他,演戲都演不會,前兩天還說不能碰冰涼的東西呢,「你這不是身子剛好。還有,這戒指還是摘了吧,都舊成這樣了,家裡又不是沒有好的。」
糟了,自己忘了「月事剛完」的事了,鍾言立即將雪撣在火爐里,烤著火,給他剝了幾顆滾圓的龍眼泡水喝。「啊,是是是,我不能碰冰涼之物,還是烤火暖和。這戒指我戴習慣了,不摘也行,往後戴膩歪了再換。」
秦翎則哭笑不得,就這樣演戲,回門不知要鬧出多少風波。
等到用過早膳,回門的事就正經到了眼前。鍾言和秦翎先上馬車,光是備的禮就有四車,樣樣都是元墨和翠兒幫著想出來的好東西,外加秦翎自己列了的清單。由於鍾言再次強調自家是小戶人家,所以不讓帶太多家僕,秦翎只好將人數去了又去,最後不過十來人。
饒是這樣,還是引來路人紛紛注視。
「喲,這不是秦家的馬嗎?」
「禮上貼著『囍』字呢,是回門禮。」
「成親的不就是他家大少爺嘛,還沒死呢?」
馬車和外頭隔著布,聽得清清楚楚,鍾言原本甜甜蜜蜜地靠著秦翎,瞬間一把拉開帘子朝外喊:「不僅沒死,還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