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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不知什麼時候,船進了水。
「進水了!進水了!」元墨急忙用手掬水,顧不上自己也是紙人,「少奶奶你快跑!這船不行了!」
「不,不是進水了,是有東西跟上來了。」鍾言看向了湖水。元墨也跟著看:「是魚?」
「不是,但我想……那東西就黏在船下面,不然咱們的船怎麼會不搖晃了?」鍾言話音剛落,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扒住了他們的船沿,手好似泡了許久,已經泡爛了皮肉。原本應當是手背的地方露著骨頭。
元墨往後一縮,怪不得這船後來穩穩噹噹,敢情是這東西黏在船底!它是什麼?什麼時候上來的?還沒等他想明白,小小的身子已經擋在了鍾言前面:「主子您快走!」
「你靠邊!」鍾言再次給他拎回來,對付這種東西自己綽綽有餘。元墨的紙身子沒什麼分量,一下子被拎到少奶奶的身邊,正前方剛好是船夫,披著蓑衣,戴著一頂斗笠。臉上蒙著一張紙,看不出什麼臉色,風吹起一角,元墨怎麼都覺著這船夫的臉像大少爺。
而鍾言已經抓住了那隻枯手,嘎嘣一下折斷了。
「是皮,不是蛹。」鍾言將那隻手扔回湖心,隨後抓著船沿的那東西也沉下去了。小船再次動了起來,船夫轉過身去,元墨想再看看他什麼樣子都沒機會。
「什麼皮?」他忽然扭頭問,「不是那蛹嗎?」
「不是,這叫『畸皮蛹』,是會掉皮的。」鍾言說,「張開給我看的那條層生魚便是受了這東西的侵蝕,從正常的魚變成了層層疊疊長肉。這蛹起初很小,大概也就是一顆蓮子那麼大,藏在淤泥裡頭,誰都找不見。隨著它慢慢長大,秦翎身上就長出了膿包。」
「等到它再大一些,每年蛻皮一次,逐漸頂出了淤泥,便開始被湖裡的鯉魚分吃。」
「你可知魚性?魚性猛烈,貪食且不忌,同類相殘且食子。一旦有一條魚的鱗片受傷,其他的魚便會群起而攻之,不消幾日就會將那魚的半邊身子吃完,所以水裡經常能瞧見半身魚。露著刺,少了一半的肉,還在划水。」
「生產出來的小魚苗若不留意,也會瞬間被雌魚吃掉。這樣的魚圍著那蛹,東一口,西一口,那蛹受什麼傷,秦翎身上就什麼樣。你仔細想想,是不是?」
一語點醒夢中人,元墨眼前一亮:「是了是了,郎中看過少爺的傷,那傷口確實古怪。那就是魚啄出來的,傷口宛如魚口!」
「沒錯,那樣深的傷口就是魚口,且無藥能治,當真吃苦……不過這蛹已經離開了水,秦翎那傷明日必定不會潮濕,只是咱們得趕緊找。」鍾言只鬆了半口氣,「得趁著這東西還小的時候抓住,殺之,否則等到畸皮蛹長大了,蛻皮到和你家少爺一個歲數,那才是真正的不好辦。」
眼瞧著快到岸邊,元墨點了點頭:「它若想害人必定不會遠離,一定在宅子裡!只是……大夫人那事您有頭緒了嗎?」
鍾言愁就愁在這裡,他不僅沒頭緒,還察覺不出院裡有鬼,這才叫可怖。從前百試百靈的銅板手串不管用了,變成了六枚普通的銅錢,他不知道那人想用大夫人的樣子來騙什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或許……大夫人的魂魄是自己來的呢。」元墨異想天開地說,「大夫人看不過去了,少爺受了這些年的苦,她這是顯靈,護著少爺來了!否則為什麼她在院裡住了這幾天都不見害人?」
「嗯?」鍾言看向他,別說,小孩子的思路有時候真有意思,確實是自己沒想過的。難不成,大夫人真是顯靈了?
轉眼,船已經靠岸,元墨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原來的身子裡。而方才還坐著的船就在下面,小小的一艘紙船而已,穿著鞋的小紙人站在船頭,但半邊身子都被水打濕。
「走吧。」鍾言轉過身。
「咱們不管這船和紙人了嗎?」元墨還留在原地。
「它們會自己消失的,陰氣太重的東西不要拿上來。」鍾言邊走邊說。可元墨還是盯著它們看,畢竟是自己沒見過的玩意兒,真難想像自己剛才就坐在船里,差點被鯉魚給吃了。他再看著那紙人,或許是同為紙人,此時此刻生出了同病相憐的心境。
只是看著看著,忽然從水底浮上來一個氣泡。
「元墨,走了!」鍾言催促。
「來了!」元墨立即轉過去,朝著少奶奶的方向急奔。
湖邊,白色的紙船和紙人慢慢被水侵蝕,在即將被水吞沒的剎那化作青煙,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就在它們消失沒多久,又一個氣泡浮了上來,在水面碎掉。水稍稍有些漣漪,撞在岸邊的石頭上再返回湖心。
水面之下,有一張女人的臉。她逐漸浮了上來,臉朝上,只不過沒浮出水面,就是秦翎畫卷上的那張面孔。
次日一早,鍾言就聽見公雞在窗下撲騰翅膀。他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才動身,沒想到又是這樣一動身,秦翎就醒來了。
「你怎麼每次都醒這樣巧啊?」於是鍾言又趴了回去,逗弄著他的嘴角。
嘴角被他的手戳了又戳,秦翎不知不覺就笑了。他總是給自己下點藥,但分量都不大,每次他一走自己就醒,然後聽著他像三腳貓一樣偷偷摸回床上。但他回來之後全身都涼透了,於是便裹著被子往自己身邊湊,一下子貼近就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