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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前方,有一張大於常人四五倍的臉,和鍾言面對著面。
已經看不出性別來,凌亂的髮絲隨意飄動著。之所以髮絲能夠飄動,是因為這一具泡發了的屍體在水裡。
鍾言的面前根本不是什麼屋子,而是一個巨大的琉璃水缸,水缸的上頭用石板封了蓋,滿溢的水不斷往外流淌,將琉璃壁淌花了一整層。
壁上凝結了一層又一層的水珠,鍾言取出袖口的手帕,將水珠擦淨,水裡泡著的人完全看不出模樣,單單是看體型,就有鍾言身軀的四五倍之寬。若是別人一定已經嘔吐不止,但鍾言不是人,他能仔細並且認真地凝視它們。
這幾乎頂到天花板的琉璃水缸里,泡著兩個人。
也只有鍾言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來,它們曾經是人。
黑髮過腰,不管活著的時候這髮絲如何備受養護,到了這會兒也變成了水下的浮絲,泡在發黃的屍水裡,好似不能名狀的水草。鍾言想起那些水草纏人的傳說,有經驗的老人都知道,有時那些纏住落水者的水草並非水植,就是水鬼的頭髮。
髮絲裹著屍首的面容,看不出面目。鍾言只能再次靠近,幾乎貼在琉璃壁的外側去看,忽然間,屍首在水中無意識地翻滾,另外一具漂到面前。
鍾言再次將琉璃壁擦了擦。
屍首像龐大的滾木,在水中翻滾,臉上的髮絲緩緩漂移,露出已經變成三倍之大的面龐。鍾言將火摺子挨近,完全看不出它活著時是什麼樣,但是看到了它腫脹到手掌那麼大的耳朵。
耳朵上有耳洞,戴著一副綠晶石耳環。
鍾言再看另外一具屍首,這一具的耳朵藏在過腰的長髮當中,根本找不出來,但是它如同樹幹粗的手腕快要斷了。
因為手腕戴著一支銀鐲子,生生勒進了皮肉。
鍾言往後倒退一步,喘了一口氣。
再看兩具屍首的腹部,大如牛犢,肚臍眼的地方伸出一根手指粗的血管來。血管半透,隱約可見紅色的細細血絲漂浮在周邊和斷裂處,坐實了這血管的另外一端曾經有一個活物。
屍首的手上,曾經的纖纖玉指已經比鍾言的手腕還要粗了,曾經纖腰緊裹的綢緞也被屍首撐碎,變成了水裡的爛布頭。
而儘管它們的頭顱變得無比巨大,仍舊看不到眼睛。上下眼皮完全泡腫了,連一條縫隙都睜不開。只能看出其中一具屍首的眉心處有一點紅,是一顆發爛的硃砂痣。
鍾言心口一陣噁心,帶有業火的胃部開始鬧騰,讓他莫名地想要嘔吐。他往後兩步,當真要吐出什麼來。忽然,那兩具屍首的肚子裡好像有什麼在動,薄薄的皮膚好似不堪重負,即刻就要撐破了。
借著微弱的火光,鍾言看到在肚子裡動的是兩個身型如同自己這般大的人,或者說,不是人。它們的手朝肚子外面推著,薄如紙張的肚腹皮肉被撐出五指的形狀。它們的臉也貼著屍首的肌膚往外頂動,甚至能看出明顯的五官來。
是周鈺的臉。
鍾言差點走了神,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刺向了琉璃壁。
宴廳內,秦翎已經睡著了,虛弱到坐著就能熟睡。由於燈火還未重燃,他睡在原座無人知曉,仿佛只要沒有人吵他,他便能安安靜靜一直睡下去。
但是旁邊還是有人看著了,徐長韶和他隔著一座,時不時瞥過一眼。就這個身子,說他大好了,還能娶妻,徐長韶當真不信,秦翎眼下這個樣子已經半死不活,誰推他一把都能送走他。
不會是迴光返照吧?徐長韶忽然警醒,他可千萬別死在自己身邊。
「秦翎?秦翎!」他趕緊叫了叫。
可是秦翎毫無反應。
「你沒事吧?身子若是不行就該在家修養,跑出來嚇唬人,算什麼君子?」徐長韶特意大聲了一些,「再說,今日是恩師壽宴,你在這裡出點事算什麼?你……」
話還沒說完,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徐長韶雖然並不膽小,可還是嚇了一跳,畢竟這隻手太冷了,就像整個人在冰窖里睡了一夜。
「我還當是誰呢,怎麼是你?」徐長韶不滿地問,「你不是和你夫君恩愛嗎?他已經病昏過去,你一介女子怎麼還瞎跑出去?」
「我出去看了看。」鍾言將手從他肩上收回,「你們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啊,秦翎身子都弱成這樣了,趕緊扶他回去,省得在外頭丟人。」徐長韶又看到了她身後的周鈺,「周兄,來,你我再喝一杯。」
面前就是剛剛滿上的酒杯,徐長韶將酒杯執起,先抿了一口:「雖說暗無燭火,可燭火將今夜的星子壓過一頭,實在不美。明月皎潔,如此這般自酌自飲也不失為風趣一種,來,咱們……」
嗤,一下子,他背後響起布料撕裂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劇痛,由後心傳到了滿背。手裡的酒杯再也拿不穩了,直接掉在了梨花木的桌面上。徐長韶忍痛回頭去看,只見周鈺的手剛從自己的背後抽出來。
隨後身子一沉,他倒了下去,趴在了桌面上,後背一個巨大的傷口。
而這時,秦翎終於睜開了眼睛,只不過他背後的符紙全部被紙沾濕。紅色的硃砂和黃色的符紙糊成一團,這張符顯然已經廢掉了,沒有任何作用。
「你回來了?」秦翎睜眼後就看到了鍾言,只不過這會兒的眼皮已經有千斤沉了,怎麼都睜不開。多看她兩下就要用光所有的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