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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看看後頭?大當家沒聽懂。
「看完了,我再動手。」鍾言看向通往後院的門,「請吧。」
大當家甚是驚訝,還以為她要直取自己的性命,沒想到還要去後堂看。可這也不是什麼好事,沒準是打算屠門。但眼下已經沒有別的法子,只能任由她怎麼說便怎麼做。
後堂比外堂嘈雜些,福壽堂所有的手藝人都在這裡了。鍾言走在前頭,走走停停地看著,眼前是滿院子的紙人。有的師傅正在扎竹條,有的師傅正在描顏色,還有的將紙貼在竹篾上,作出了三進大宅的規格。
鍾言從他們身旁走過,一一掃過那些成了形的紙人,轉頭問:「您從前也幹過這活兒?」
大當家如履薄冰:「幹過,小徒弟都要從削竹篾開始學起,從小的紙人紮起,再是捏金元寶,做招魂幡。」
「您家的紙人做得不錯,惟妙惟肖,放在院裡像能活似的,只等天一黑就抬腿跑了。」鍾言意有所指,幾個做紙人的師傅聽完並不十分高興,紙人能跑,這在他們眼裡是忌諱。
再往前就是一堆五六歲的小徒弟,別看年齡不大,已經可以像模像樣地捏元寶。金色的元寶和還未剪出形狀的紙錢都堆在一起,等待一會兒用絲線穿成一串。
「再往後走就是削木的地方?」鍾言問,就好像這裡是他的地界。
大當家點了點頭:「是。」
「那我去看看。」鍾言輕抬腳步,不顧周遭異樣注視向前走去。還未走到下一個院就聽到了錘砸聲,地面好似也跟著震動。等到走入,眼前已經換了一番天地,方才是滿地金銀,這會兒是滿地的木花。
薄薄的木屑捲起來,猶如花朵綻放。
鍾言邊走邊問:「我夫君的棺木就是在這裡頭做的?」
大當家說:「是。」
「做好了多久了?」鍾言問,旁邊剛好有一口剛做好的棺材,還是新的。
「五十年,那是我和我師父一起做的。用料內層是上好的大葉紫檀,外頭怕腐壞,貼了其他的木頭,就算入了土被蟲子啃咬也傷不到內層。每年刷油一回,足足五十回。」大當家的汗又冒出來了。
「那您覺著,十七八的男子能用五十年的棺木嗎?」鍾言的面色冷了些,眼尾帶著胭脂紅。
大當家頓了頓:「自然不能用。」
「為什麼不能用?」鍾言如同一個無知孩童隨意發問。
「棺不可比人年長,但木可以,故而有錢人家哪怕找著上好的百年木料也不能輕易做棺,只是原樣存放。等人過了四十歲才能動手,這樣即便人在五六十歲駕鶴西去,棺材也才做好一二十年。所謂大人用大棺,小人用小棺,就是這個道理。若是四五歲的孩童,恐怕都不能入棺,或棺木極薄,而……」
「那為何你們給秦翎那樣的棺?五十年的棺材,原本是你們鎮堂之寶吧,怎麼就給秦翎用了?」鍾言已經動了怒。
大當家自知理虧:「少奶奶好眼光,那棺木原本是準備給大壽之人,非百歲不能用。事確實是我辦的,還望少奶奶放過其他人。」
「我一會兒自然和你算帳。」鍾言吸了一口氣,將雷霆怒火壓在心頭,「再往後頭的院子是幹什麼的?」
大當家不敢怠慢:「是做棺內擺設和雕漆的。」
「好,我去看看。」鍾言徑直朝那邊去,到了門前將門一踹。
聲響巨大,似乎要蓋過身後的削木砸釘聲,院裡只有一個夥計,光頭,赤膊,剛從一口棺材裡出來。
「大當家來了。」那光頭站在棺木旁邊,「又帶人看棺?」
「是,你忙活你的。」大當家吩咐,又轉過身說,「少奶奶別怪罪,我店裡的夥計常年和棺木為伴,並不知曉店外之事。禮數不周,實屬無心。」
「沒事。」鍾言走了過去,繞著光頭夥計那身結實的肌肉看,「出了不少汗吧?我給你擦擦。」
光頭夥計一愣:「這是體力活。」
「是,看著你就健壯,這身子比我家裡那個病秧子好上幾十倍。」鍾言說著還上了手,冰冷的手在男子的胸口滑過,走到後背去,指尖又撫過線條明顯的背脊,「是個有力氣的。」
大當家一時偏過臉,看不透她究竟怎麼回事。誰都知道秦大公子體弱多病,能活著也是廢人,怎麼這位少奶奶一點都不知道避嫌,還在外頭撫摸男子身軀?莫非是……
「謝少奶奶誇獎,實在不敢當。」光頭夥計往後退了半步,「若是沒其他的事,我繼續下棺了。」
「別,我真有事要問你。」鍾言搭上他的肩膀,這人足足高出自己一頭半,「你這麼有力氣,都會做什麼活兒?」
大當家乾脆轉過了身,從前也聽說過烈婦和外男糾纏,大概就是如此了。
光頭夥計的眉心一皺:「什麼活兒都能幹,少奶奶您指什麼?」
「你這雙手可真有力氣。」鍾言又去摸他的右手,薄繭一層,指肚飽滿,骨節突出,「我最近睡不好,能不能給我做個枕頭?」
這是明晃晃的邀約了,大當家看向木門,自己是不是該離開了?有傷風化,有傷風化啊。
想不到光頭夥計卻直接拒絕了:「少奶奶好意,只不過我自來習慣做木頭的活兒,不是您要找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說的不是木頭活兒?我要的枕頭可不是在床上用。」鍾言稍稍踮起腳尖,抿了胭脂紙的雙唇在光頭夥計的耳邊輕啟,「我要的枕頭是放在……棺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