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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從前面過去是熱鬧的地方,不知道以前那家簪鋪還在不在。若是還在就好了,多買一些,總是戴得過來的。」
「這裡的樹從以前多了許多,我上次來的時候,只看到一整排的樹苗。」
「今年夏天好像比往年熱一些,雨水也多一些,你覺得呢?」
「啊?」鍾言沒回過神來。
「我說,今年熱,雨水也多。」秦翎笑了笑,「你瞧,外頭又有烏雲了,看來今晚要下暴雨,你記得關好窗。」
鍾言只是這樣看著他,竟然找不出回他的話來。他也看向窗外,早晨還萬里無雲的湛藍天已經變成了烏雲密布,大雨將至。
秦翎繼續笑著:「前頭是我以前練射的地方,那時我還拉得動弓。冬天下大雪,我帶著二弟和三弟在這邊堆雪人,那年我是三人中最高的。你以後若是有空來也可以堆個雪人,就當給我看。」
「我不喜歡雪,我不喜歡。」鍾言別過臉去,「再說我也不會,往後你教我。」
這回秦翎沒再回話,只是笑著低了低頭。
等他們回到秦家的時候,這暴雨看著已經快要下起來了。頭頂的天變成了一口黑鍋,再低一些就要壓到每個人的腦袋上。秦翎就是在下車的時候咳血的,這一次他沒法再當看不見,因為咳得太多了。
小翠和元墨原本高高興興地盼著少爺和少奶奶回來,誰知盼了一整夜,一見面就是肝腸寸斷。其他人也亂了套,誰也沒想到大少爺會忽然不行了,明明上車之前還好好的。只有鍾言沒有亂了手腳,這病秧子的毒陽發作,他那點心脈已經不行了。
這兩日只是迴光返照罷了。
秦翎是坐在輪子椅上被推回來的,眼瞧著周圍的人為了自己忙忙碌碌,他卻說不出一句整話來。這幾天看似康健,實則已經用光了氣息,這會兒喘一次都難。他不住地咳嗽著,時不時就有血咳出來,胸口全是紅的。臉色也迅速地蒼白下去,眼裡的光逐漸黯淡。
等到他能說話的時候,就把元墨和小翠招到了身邊來:「咳咳,你們……」
「少爺您別說話,省著力氣。」元墨跪在他床邊,「已經派人去叫郎中了,您換一個郎中肯定能醫好!」
秦翎卻搖手,他也沒料到會這麼快,還以為能拖到黑天。當真是閻王催命,不留三更。
「不……不醫了。」秦翎勉強地笑了下,「翠兒……」
「小的在。」小翠站在元墨身後,強忍悲痛,「您放心,郎中一來您就好了。」
「你們……以後跟著她。」秦翎只有說這幾個字的力氣,昨日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他還能走,不咳嗽,他們一起說話、泡浴,像年少夫妻,「跟著她。別……咳咳……別守墓去。」
兩個孩子都不吭聲了,心裡都下了死主意。少爺若真是走了,他們必定是要守墓掃陵去的,絕不讓少爺孤單。
「她……她呢?」秦翎看向床邊,尋找著那抹月牙白色的身影。他忽然又笑了一下,真是的,以前求死的時候死不了,現下有了不舍,卻要走了。看來這親還是不成的好,若沒成親,他便不會知曉什麼叫捨不得,放不下,心不靜。
「我去給您找。」小翠奔向外頭,剛好和少奶奶撞了個滿懷。鍾言一個字都沒說,到秦翎的床邊坐下了。
秦翎費勁兒地喘著氣,胸口起伏那麼明顯。「你走。」
「你就和我說這個?」鍾言面無表情,「就說這個?」
秦翎吃力地點了下頭,指了指元墨。元墨馬上懂了主子的意思,他是要自己把置辦的東西給少奶奶,讓少奶奶帶著走。
「還有什麼要說的?」鍾言的胸口微微起伏,只進不出,他早就忘了真正的呼吸吐納。
秦翎的嘴唇動了動,顯然是說著什麼,可是卻已經聽不見了。鍾言將他抱著扶起來,讓他坐在身邊,他脖子沒力氣,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就是無休無止的咳。
鍾言輕拍他的後心,等著他咳完。
「沒工夫教你堆雪人了……其實……我多年沒碰過雪了。」秦翎就這樣,就著這個姿勢搖搖欲墜,越說越睏倦,大限將近,「我很開懷……咳咳……我好想娘親……等我到了下面,見了娘,告訴她。」
鍾言仿佛也要搖搖欲墜了,支離破碎,體無全膚:「告訴她什麼?」
秦翎閉上了眼睛,歇了好一會兒:「……兒已娶妻,妻叫鍾言。」
窗外一個白閃斜過天穹,好似將天空一分為二。
雨未至,風已起。窗欞被吹得亂拍,竹林和野草再一次東搖西晃。眼前人已是彌留之際,鍾言卻當作什麼都沒發生,讓他在肩上睡。
「少奶奶。」元墨不敢大聲,「少奶奶?」
「做什麼?」鍾言慢慢地轉過去,「小點兒聲,他睡著了,別吵著你家少爺睡覺。」
元墨和小翠頓時不敢出聲,這會兒的少奶奶可不能驚動,否則容易出大事。窗外又一個閃雷,暴雨如約而至落下,雨滴接二連三地砸在地上、屋檐上、窗子上,像來送一送。
走時下雨,這可真是好命,鬼走濕路,這是要這病秧子順順利利地走,不要回頭。鍾言將他放下,他鼻息還在,只不過撐不了多久了,甚至撐不到新的郎中過來。
「少奶奶?」小翠輕輕地叫,希望把大少奶奶的神智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