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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顛勺時鐘言從旁邊的鍋里取幾勺素湯,鍋和勺的速度一直沒慢下去,勾芡後才將炸好的蘑菇卷條翻炒入鍋,最後淋的是芝麻香油。

    廚房裡頓時香氣四溢,剛掃完地的小和尚們都走不動了。

    這兩道菜做完,最後才是鼎湖上素。大湯碗比尋常吃飯的飯碗要大,要深,燜透的材料要按照順序,從碗底往上放,一層一層安排好,每一層都要一樣的薄厚,不能坍塌。等到放滿了再放碗心,滿滿當當填完,不留縫隙,最後取一個白色的大碟子,講大碗嚴嚴實實地扣上。

    單手將碗翻開,取碗,大碟子中央就只剩下一座山形的素菜,最後再用幾滴黃酒和素湯調薄芡,一定要用馬蹄粉勾芡,通透地淋到碟子裡,直到浮起一層。這才大功告成,最後取一朵新鮮的花兒放在這山形的頂部。

    「好,真好,我做了這麼多年的鼎湖上素,這回是頭一回見著有人做這樣漂亮!」大師兄拎著兩口大鍋,「這道菜最講究,用料多,刀功稍差一些都堆不成山來,只會雜亂無章。這勾芡也要薄才行,一旦厚重了,這道菜看著吃著就不再清爽了。阿彌陀佛,冒昧請問施主師從何處啊?」

    忙完這一通,鍾言的雙手都酸了。他找來托盤,將這三樣菜放在上頭,臨走時偏頭對大師兄說:「是我娘。」

    大木桌旁,秦爍、秦泠和秦瑤都拿起竹筷,一邊聽著鳥鳴和蟲鳴一邊吃著齋飯,唯獨秦翎沒有動筷。他看向山峰頂端,奇怪,今日竟然沒有鐘聲了,不知是何緣故。

    「大哥怎麼不嘗嘗?」秦泠好奇,掰開一個冬菜包子,遞給他一半,「吃慣了家裡的飯菜,這齋菜真是不錯。」

    「是,是不錯,咳咳。」秦翎拿著半個包子,時不時看一看門口,直到見到鍾言的身影。

    「怪不得大哥不動筷子,原來是等大嫂。」秦瑤有三個哥哥在身邊才忘卻緊張,「大哥,在我嫁人之前,讓大嫂多來我院陪陪我吧,我孤單得很。」

    秦翎笑著摸了摸她的耳垂:「好,往後大哥不能天天見著你,大嫂會陪著你。」

    「胡說,你明明好了,非要逗我。」秦瑤連忙不讓他繼續說了。

    鍾言親手做的飯菜確實和其他桌上的齋菜不一樣,一端上來,眾人只有吃驚。他把筷子塞到秦翎的手中,不住地催促:「快嘗嘗,趁熱吃。」

    「辛苦你了。」秦翎將她多看了看,這才動了筷子。

    這頓飯吃得當真辛苦,鍾言一個勁兒給秦翎夾,可是耐不住誰都想嘗嘗,不能讓秦翎獨嘗。秦翎的胃口看著倒還好,每一樣都細細嘗過,最喜歡的還是那道鼎湖上素。

    「這菜能做成這樣,真是辛苦你了。」秦翎給她夾了一筷,笑著說,「往後我做夢都想著吃這個,怎麼辦?」

    「那就把你打醒,醒了再吃。」鍾言轉手夾給秦瑤,「剛剛做飯時我吃過,這麼多料,東切一塊,西切一塊,為了不浪費全進我肚子裡,你吃。」

    「謝謝嫂子,往後你來我院裡玩兒吧,我們在床上說話。」秦瑤說完看了看跟著自己的嬤嬤,偷偷到鍾言耳邊說,「我也想學著做飯吃,嬤嬤們不讓,說進廚房的女子將來要操勞,我將來出嫁是管廚娘的。」

    「這話瞎說。」鍾言越聽越心疼她,「別管她們怎麼說,有機會我教你做,從點心做起。」

    「一言為定。」秦瑤生動地笑了起來,不再像一個精緻漂亮的瓷娃娃。

    等這頓飯吃完就該聽佛經了,鍾言一直守著秦翎,可秦翎卻像尋常人一般,聽經書、盤腿坐,只是動作慢一些罷了。他臉色很好,和他們大婚那天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別,幾天的好日子就讓他臉上長了肉,不像是一個半死之人。

    給他們講經的人也不是本寺方丈,而是另外一個高僧。鍾言根本聽不進去,只覺得荒唐,都說佛法平等,憑什麼有些人可以好好活著,有些好人卻活不下去?再有,清慧那老禿驢跑哪兒去了?

    是不是知道自己會報復,所以特意避著自己?這可避不開,等秦翎的事完了,自己頭一件事就是殺回來,找他算帳。

    秦翎聽了一個時辰的佛經,竟然覺著全身舒暢起來:「果真,人心不淨就有諸多煩惱。」

    「阿彌陀佛,有時候只需心淨,出世入世皆是空相,還要聽取心聲。」高僧說。

    「那……」經講完了,可秦翎卻忽然不想離開,他看了看面前的三尊佛像,佛像渡了金身,高大不可攀,卻又降下了憐憫,「這生死之事,又該怎麼放下呢?」

    敲木魚的聲響咚咚傳來,將秦翎剛剛平靜的心再次敲亂了,他抬頭仰視,和佛對視,佛可能笑他看不透,他不知該怎樣答。

    「生死之事,早有定數,施主切莫執迷於此。活便是活,死了,便有死了的歸處,放心就是。」高僧回答。

    「謝大師。」秦翎又咳了一聲,「我是凡夫俗子,總是看不透眼前,還望大師告知,人死之後會去哪裡?可否有來生之說?還是一切只是虛幻妄言,給人一個依託而已。」

    高僧一直閉著眼睛,慢慢地將眼睛睜開了,年邁的臉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神中卻不像有年齡的痕跡。「今世事,來生緣,若無緣,皆虛幻。」

    「謝大師。」秦翎點頭謝過,他們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他小心地從蒲團上站起來,平日裡若是這樣一下子直立必定頭昏眼花,這會兒卻毫無不適。他往後走了兩步,走到鍾言面前:「咱們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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