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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若施主執意如此,老衲也無可奈何,弟子們都有各人的命數,如果真是命該絕於你手中,老衲無法出手相救。」清慧住持在前面帶路,紅色的袈裟在月下格外鮮艷。鍾言盯著這片紅,心裡卻只想著趕緊回去。請殃人的錢修德和郎中揪出來了,那麼接下來就是那殃人。
殃人一日不除,他一日不能心安。
「你要帶我去哪兒?」走到半路鍾言停了下來,山路像是往上走的。
方才還在眼前的禪房已經變得很小了,有些亮著光,有些已經暗了下去。從這裡往下看,鍾言才發現隱游寺很大,大到藏在後面的殿宇都看不過來。這一整座山就是一整座廟。
「你要帶我去哪兒?」他又問了一次。
「你還不知道這山的用處吧?」清慧住持也看向山下,只不過看的是百姓居所,「這山後面有許多山洞,不少高僧都是在那裡辟穀,有些突破了我執,有些想通了佛法,有些原地坐化。清遠大師現在還在裡頭,只不過不輕易露面了。」
「清遠……」鍾言想了想,「你提他幹什麼?」
「清遠大師是本寺第一位得道高僧,門下弟子無數,入門弟子三位。」清慧住持說,「但大師也有自我的執念還未放下,世間種種太難參透。」
「你和我打這種謎語幹什麼?我又不跟你出家當和尚。我貪戀紅塵,嬉笑怒罵都在一剎之間。」鍾言只想趕緊離開,「現在我已經跟你來了,來完了,我走了。」
「施主且慢。」清慧住持用法杖攔住了他,「萬般皆是因果,想必你以男兒身嫁入秦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鍾言只是笑了一下,並不意外。從白天相見的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這和尚已經看出自己的身份。
「以活人之軀修鬼道,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吧?」清慧住持又問。
「沒有,非人也好,非鬼也罷,都是我自己願意的,沒人逼我。你這和尚是不是想要渡化我?說一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勸我從此改過自新,停了殺戮?」鍾言露出兇狠來,「沒了法杖,你以為你鎮得住我?」
「阿彌陀佛,是施主妄猜了,請再隨我來。」清慧住持讓開一條道,「到了山頂,施主就可以離開了。」
鍾言看了看不遠的山頂,好在手上的銅錢手串沒有震動。他在秦翎的枕下放了一枚,如果屋裡的震動了,那麼手上這五枚也會跟著震動。因為打造這六枚銅錢的材料同屬一塊,相互感應。
再往上走,周圍就更加冷清了。可奇怪的是冷歸冷,並沒有陰森恐怖之感,反而越走越讓人靜心。佛寺終究是佛寺,山上有這樣多的高僧修行,髒東西避之不及,再加上空氣里時有時無的燒香氣,就算讓人在山上露宿一夜,那人想必也是不怕的。
走到山頂,鍾言便看到了一口大鐘。這應當就是隱游寺的鐘了,果然巨大,單單這樣一望,寬幾乎兩丈,高大約五丈,青銅表面雕刻著各類看不懂的符咒、銘文、圖案,宛如從開天闢地之時這鐘就已經存在於天地人間,自始至終,渾然天生。
鍾言從沒見過這樣雄偉的鐘,好似看到一輪圓日的洶洶之勢,不由地感嘆:「這要多少人才能做得出來?」
「這邊是鎮寺法寶之一,響魂大鐘。」清慧住持走到大鐘面前,單手在上頭一觸,「這鐘乃是千年前數十位高僧打造,又誦經九九八十一天,後來小寺的僧人們誦經念佛都被它聽了去,便有了迴響。」
「什麼迴響?」鍾言往後退了半步,法寶法器不僅能退別的鬼,自然也能制服自己。
「遇人則安,遇鬼則響。」清慧住持將那句沒說完的話說完了,夜幕當中,他宛如一棵老松,「今日小寺這鐘響了足足百下,便是感知到了施主。」
「那你還多說什麼?動手吧。」鍾言一笑,說到底,還不是想把自己騙到山頂,頂著降妖除魔的名號鎮壓。
可清慧住持卻沒有動手,反而搖了搖頭:「論斗,老衲並不是施主的對手,施主若想殺,隨時可以取老衲性命。」他又看向響魂大鐘,「這鐘當年還餘下一片青銅,一直深埋於小寺的臘梅樹下,後來那片青銅被取了出來,不知所蹤,臘梅自此枯萎,只徒留一息命脈,但再無開花冒葉之日。」
「你們寺里的東西怎麼總是被偷?」鍾言嘲諷,「寺里的武僧都是擺設?」
「偷盜者若是從寺外殺來,必定拿不走寺內一草一木,三十六陣法,七十二金剛,絕對不會有人能闖得過。但若是寺內的人拿走的,武僧又能有什麼辦法?」清慧住持目光深遠,「那片青銅料與這鐘同出一體,自然也是遇人則安,遇鬼則響,相互呼應,如遙遙相望。」
「你到底要說什麼?」鍾言想起自己的銅錢手串,「那是我娘給我的。」
「老衲想要說的,都在這口鐘里了,施主不妨進去一觀。世間種種,切勿強求,逆天之道,必遭反噬。」清慧住持說完便退下了,好似什麼都沒說過,轉身朝著山下走去,淡薄了身外的一切。他並沒有強行要求鍾言去看,也說到做到,到了山頂就可以走了,倒是給鍾言晾在這裡,一時摸不透他究竟何意。
都在這口鐘里?鍾言朝著這口大鐘走了過去,好似無法抗拒。到了大鐘面前,那和尚的話還在耳邊,莫非這鐘真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一整天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