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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鍾言站在通往壽材院的走道入口,面前是一扇普通的木門。
一更人休,二更點燭,三更鬼飄蕩,四更賊上門,眼下的時辰到了。
厚重的木門刷了漆,但挨著冰窖,漆面上頭起了一層的水霧。肩膀以上的風是溫良的,腰部以下的風是徹骨冰冷,越往下越寒。貼著地面那層更像踩著一層冰,沾滿鮮血的繡花鞋底已經沒了熱度。
鍾言將手放在了門上,用足全力將它一推。
伴隨著門開的動靜,一陣冒著白氣的風打在了鍾言的面部。眼前的直道最底端就是放棺木的地方,眼下卻如同要進入另外一個境界。天是黑的,地的磚石也是黑的,仿佛一碗漆黑的墨汁劈頭蓋臉地倒下來,給走道和牆壁染污。
走道的正中站著一位背對他的人,或者那不算是人,因為祂足足比普通人高出五六倍。祂雙腿極細,應當是膝蓋的地方明顯凸起,然後又猛地凹了進去。兩條手臂幾乎垂到了地面,每次往前走動一步都會前後擺動,時不時撞上那一對巨大的膝蓋。漆白的皮膚上全是硃砂寫成的道文,可是又仿佛毫無用處。
這便是殃神,一般人看不到祂。
鍾言一步邁了進去,正在直道內來回徘徊的殃神忽然轉了過來。祂的臉上被一團烏黑的氣籠罩,看不出什麼真面目。
「我來和你換樣東西。」鍾言緊緊地盯著那團氣。
殃神改變了方向,原本走向直道的底端,現在朝著鍾言走了過來。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如同從很遠之處走來。但是祂並沒有完全過來就停了,鍾言奮力仰著頭才能看到祂朝上飄動的頭髮,祂微微彎腰,兩隻手就垂到了地上。
鍾言將郎中的身軀扔了過去,連帶著他背後的夫人,一起丟給了殃神。
身軀之所以為身軀而不是屍首,就是因為這兩個人都沒有咽氣,魂魄已經被鍾言用鐵針封住。
「這兩個人的三魂六魄給你,我要秦翎那一魄。」鍾言看著殃神,用商量的口吻,「殃人作怪,你本不該在此出現,給我拿著這兩人的魂魄速速離開。」
巨大的殃神用一隻手拽起郎中的身軀,男人和女人的哭叫聲同時出現,逐漸升空,緊接著有什麼東西墜落下來,宛如淅淅瀝瀝的小雨,血水一點一滴地掉在地面上,鍾言再次抬頭,只見殃神正用那兩隻利爪一般的大手擰著那身軀,竟活活地榨出了血。
血越滴越多,如同一場雨越下越大。而擰動難免弄出傷口,一些碎肉塊兒最先掉了下來。由於是被擰碎的,傷口的邊緣參差不齊,像被野獸啃咬,而這只是最表層的皮膚,遠遠沒有傷到內里。
人還活著。
緊接著掉下來的就是骨頭了,殃神耐心得很,一根一根骨頭細細拆分,先從肋骨開始。聽著嘎嘣一聲,一根骨頭斷了,扔下來,掉在鍾言的腳邊。大腿骨最難斷,但還是被掰了,拆了一會兒殃神像是膩煩了這具身軀,一手拎著頭顱,一手撕開身軀的托生門,使勁兒一拽。
臟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血雨變成了血塊,而殃神手裡的人已經變成了人頭連著脊椎骨,脊椎骨上還掛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玩膩了,殃神將這東西甩在了地上,再次一動不動。忽然間祂的右手拍向地面,只要鍾言慢半刻就會被拍成肉醬,只見鍾言飛快一躍踩上牆頭,三步並作兩步趕至殃神身後,將手裡的一方剛卯拿了出來。
陰風颯颯,鍾言在風中和祂對視,不知誰才是鬼。
「正月剛卯既央,靈殳四方。赤青白黃,四色是當,庶疫剛癉,莫我敢當!」
刻有咒文的剛卯如同一方大印,在鍾言拿出的剎那飛向空中,懸在了殃神的面前。但畢竟是桃木所制,眼瞧著被那團黑霧所侵蝕,平整的木料表面漸漸出現了水漬。而水能爛木,撐不了多久。但鍾言卻沒有退下,剛卯取「剛硬」字意,刻於正月卯日,自來便是鎮壓辟邪之物,最能克制的其實是疫鬼。
殃神在剛卯的符文鎮壓下往後倒退,如同暗敵不過光,哪怕祂再神通也無法和正道的法器相比。忽然一下祂就沒了蹤影,眼前的走道也恢復了平常模樣,天還是天,牆還是牆,只是郎中的屍首沒了,已經被祂帶走。
鍾言大汗淋淋從牆上落下,腳下無聲,他沒有歇息,照直了沖向壽材院,金銅門未開,他翻牆而入。
棺上懸月,棺口大開,穿著壽衣的秦翎一魄飄在棺材的正上方。而棺材的四周,數不清的紙人想要入棺,卻又忌諱腳下的金鈴聲,它們一碰那紅線就像被蟄了一下,等著鈴聲停下就再次嘗試,如此循環。
而秦翎的院內已經沒有什麼水了。
元墨讓小翠去守少爺,自己看守屋門,手裡拿著一根大棍。儘管門栓牢牢地卡住了,可是他也不敢靠近那門。
忽然一道黑影投在了門上,門外站著的人開始敲門了。
「元墨啊,開開門,讓我進去。」是鍾言的聲音。
糟了!元墨大驚,肉紙人還是進了院子!
這道門似乎成為了它進入的最後阻隔,那道人形的黑影就在外頭晃蕩,偶爾敲一下。元墨將木棍擋在胸口,看著它不敢進來也不由地鬆了口氣,看來這道門也有法力。
隨即,一聲吱扭,門開了。
「元墨啊,開開門,讓我進去。」肉紙人透過門縫,朝著元墨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