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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明明那一腳已經踩實,可又像土壤內里被翻了一遍。鞋印的正中由平轉凸,鼓起一個小包,隨後小包裂開,緩緩鑽出幾十隻泥螺來。
不遠處的草叢中,野草的根部已經看不出什麼來了,全部吸滿了泥螺。而無數隻火英姑盤旋於泥螺的正上方,時不時抓一隻上來,用彎曲堅硬的上顎撕開泥螺的身體,不斷揮動著下顎的須子,像是吃瘋了。
藥鋪里,郎中仍舊蹲在地上,看著那隻泥螺緩緩地爬過這塊磚,到下一塊磚上面去。他是嚇得不敢動了,又忍不住用餘光打量,那雙繡花鞋上的花樣是蓮花,可是在他的眼裡不亞於一道催命符。自己的藥鋪里什麼時候進來了一個女人?況且來勢洶洶,必定不是人。
儘管這時候已經足夠驚恐,可他還是先穩住自身,沒有馬上掉頭而逃,反而蹲住了以待時機,只是不住變快的喘息泄露了他的心境。燭火微弱,他的手不斷顫抖,燭火也跟著抖動,那人仿佛決意要站定在那,郎中屏住呼吸,沒有聽到旁邊有其他人的換氣聲。
她是誰?為什麼要來?又為什麼不動?
難道她是鬼?郎中開始退步,緩緩朝著後方那條退路而去。那雙腳還是沒動,他便放心了一些,繼續退著。燭火給了他一些膽量,幸虧腳下這一片好歹亮著。火光隨著他的動作朝後方撤,那雙腳也逐漸離開了光亮的範圍,等到完全離開了,郎中立馬轉過身,急不可待地朝著藥鋪的後門疾步而行。
腳步聲戛然而止,他撞上了一個人。
而這個人,不久之前他還見過,就是秦翎新娶的妻,沖喜用的大少奶奶。
「急著跑什麼?」鍾言忽然出現了一個笑容,可眼底並未有笑意,「您這是急著給我夫君抓藥呢,還是急著幹什麼去?」
「怎麼是你?」郎中吃驚地望著她,忽然想起她的脈象來,「你是死人!」
「我怎麼是死人呢?您這脈把得不准啊。」鍾言調笑,「我夫君危在旦夕,沒那麼多功夫和你費口舌,是你自己說呢,還是我把你挫骨揚灰,等著你夫人來說?」
郎中呆了下:「你不會找到她,你死了這份心吧……
最後一個字還沒從嘴裡出去,他只覺得面前冷風一過,噗嗤一聲,什麼東西探入了他的胸膛。他低頭一瞧,撲通撲通還跳動著的人心已經被鍾言取了出來,死死地攥在手裡。鍾言下手向來快准狠毒,若不是耽誤不起,他未必會這麼快動殺心。他們把那讀書人害得支離破碎,慢慢地折磨折騰他們,用鮮血澆灌七天七夜豈不是更好嗎?
照理說,人失去了心,馬上就會死去。可眼前的郎中不僅沒有死,反正力氣越發大了,仿佛身上有兩個人在使勁兒。鍾言被他推退了兩步,嘴角還掛著挑釁的冷笑,眼裡已經有了飢餓的慾念。手裡撲通撲通跳著,還是熱的。
但他隨後用力一握,像餓瘋了的鬼。那顆心在他手裡碎得四分五裂,鍾言眼裡竟然還有興致盎然的探究之情,郎中借著這個時機想要再逃,忽然發覺跑不動了。
低頭一瞧,自己的雙腿已經斷了,從膝蓋處生生斬斷。
「啊!」他這才叫出聲來,割了腿比挖了心還疼百倍似的,整個人倒在地上不住翻滾。
鍾言的手裡拽著一根斬命絲,銀色的絲線上全是血珠,已經被染紅一大截兒。他踩過地上的斷肢來到郎中面前,探究之情全部散去了,只留下冷漠和異常的仇恨。無論郎中怎樣在地上翻滾,他都熟視無睹,一用力,將躺在地上的人翻了過來。
郎中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不會找到她!你不會找到她!你找不到她我就死不了!」郎中嘶吼著,大口大口的血沫吐了出來。鍾言毫不關心他的傷勢,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往他的後背一割。
衣服劃破了,可是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隔著布料破損之處能窺見一層青灰色。再撕開這層布料,厚厚的一層泥螺吸附在他的整面後背上,好似形成了一層盔甲,已經吸滿了。
就是這層「盔甲」保護了他的皮肉,所以才沒有見血。本該脆弱的泥螺吸飽人血,螺殼變得十分堅硬,並且已經不輕易拿下。鍾言穿著繡花鞋的左腳輕輕地踏在他的左肩之上,右手拿刀,冰冷尖銳的刀尖深深刺入那層螺殼的縫隙之中,不亞於扎入骨縫。
「殃神是誰請來的,說!」鍾言往下一刺。
郎中立刻想要翻身,這樣簡單的一刺仿佛比挖心斷腿還疼。「你不會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說?也好,反正我可以找出來,用不著你來說。自己去找反而更有趣呢,一個一個殺乾淨,血濺三尺最是漂亮。」鍾言眼中的狠厲更深一層,這雙手明明不久之前還給秦翎掰過紅豆糕、開過核桃仁,現在卻沾滿鮮血。他不顧郎中的悽厲慘叫,刀尖持續深入,和秦翎在一起時他時常誤以為自己是個人了,可以和常人一起感受喜怒哀樂、春夏秋冬,過正常的日子。
可一旦見了血,鍾言不得不承認,人和鬼還是不同,他永遠有鬼的嗜好。
銀白的刀刃割斷了螺殼之間的粘連,那感覺像是挑斷了人的手筋、腳筋,泥螺原本是不會流血的,可鮮血卻從螺殼的碎縫中冒了出來。它們喜潮濕,郎中的後背已經潮得長出了青苔,伴隨著翹起的動作,一顆泥螺成功脫離了郎中的後背。
只不過它和人肉當中還牽扯著一根絲狀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