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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成,你回你的,我去廚房找找白蜜。」張開說著,帶元墨往外走,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月光拉長。元墨還是不忍心,走三步停一步,回頭看看,又問:「你也真是,咱們秦家這麼大,銀兩這樣多,連門都能用金子打造,竟然一點白蜜都沒有,讓少奶奶著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你個小子懂什麼,白蜜和蜜能一樣嗎?」張開故意大聲,壯壯膽量。
元墨斜了一眼:「為什麼不一樣了?」
「白蜜是白的,平時凝在罐子裡頭像凝脂一樣,比普通的蜜要香。釀蜜的源頭也不能隨意,必須是椴樹、槐花或者苕子,換了花,蜜就不白了。」張開也忍不住回頭看看,總覺得有人跟著他們,「現在不是開這些花的時候,再加上白蜜都要上貢去,難找啊。」
「原來是這樣。」元墨點點頭,他總是跟著少爺在房裡,廚房裡的事自然不懂,「恐怕換了蜜就改了藥膳的藥性,不管怎麼找也得找上來一點……」
正聊著,張開忽然停下了腳步。元墨也跟著停了,兩個人離那道門檻兒就一步之遙:「快走吧,這裡太瘮得慌……」
「我怎麼總覺得有人盯著咱們呢?那些紙人你覺得動沒動過?」張開摸了摸後脖子,仿佛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身後最顯眼的東西就是那口棺材,現在當真一點動靜都沒有了,然後就是周圍的紙紮品。
這些紙紮品全部都是打算燒掉的,精美異常,自然也格外逼真。最外層放著的是成堆的金元寶,哪怕在晚上,看上去也金光閃閃。後面是疊到了屋頂那麼高的紙錢、六腳的大銅盆、寫了經文的幡子。再往後就是紙做的宅子、僕人、衣裳、車行高馬以及能想到的,都做了。
光是家僕紙人就足足八十一個,從小廝到丫頭,從老媽子到壯丁,和人差不多高,只不過面相上還是不太相同。
紙人有紙人相,柳葉一道眉,單眼皮,臉蛋上兩團紅。
「不看了,咱們快走。」張開又一陣頭皮發麻,一腳邁了出去,快快地關上了門。
關上門後,紙人堆里動了動,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鑽出了一個元墨來。只不過這個元墨沒朝著門口的方向去,而是一直在彎彎繞繞的走道里徘徊,像是走不出去了。
門外,張開狠了狠心,還是拿出銅鎖將門鎖上了:「明兒一早雄雞叫了我再開,宅子裡這麼多人,可千萬別有什麼東西跑出去。」
「能跑出去什麼啊?」元墨墊著腳後跟看他上鎖。
「誰知道這院子裡頭有什麼,少奶奶鎮得住,咱們可鎮不住。」張開將鑰匙掛在腰上,喘了口氣,趕緊帶著元墨往回走。路過冰窖之後還有長長的一段路,這會兒路邊雖然點了燈,可那點燭火只能把燭台下頭照得亮一些,除了吸引飛蛾,當真沒有太多的用處。
「明兒多帶幾個夥計來,一起看看。」張開越走越快,越覺著後頭有人跟著,越不敢回頭。
元墨倒是回頭了,後面什麼都沒有:「看什麼啊?」
「看看那些紙人,要不……」張開心裡打定主意,「橫豎現在用不著,先把紙人燒了吧,或者鎖在柴房裡。」
「燒了?燒了怎麼行!」元墨搖頭,「再說,你我都是紙人。」
「咱們和它們不一樣!」張開也搖頭,「咱們是活著的紙人,是少奶奶給的紙身,它們是死的,紮好了就是為了燒。」
元墨忽然抓住了他,瞪著眼睛問:「誰說我是死的?」
「啊?」張開往下一瞧,元墨的那張小圓臉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塊紅色的圓點。兩道細細的眉,像是炭筆一筆勾勒,眼球也白了,只有當中一個黑點。
張開還沒來得及叫喚一聲,直接嚇暈了過去。
親眼瞧著他癱軟倒地,元墨縮著脖子咯咯地笑起來,忽然弓起後背,一蹦一跳地朝著大少爺的院子回去了。
「紙人燒香,螺子過江,腹熱穿腸,滿目爛瘡。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鳴烏泱泱……」
秦翎的院子裡頭顯得荒涼不少,只因為一下子少了兩個人。耳畔是小翠在拿清水潑地,嘩啦一聲,全叫秦翎聽清楚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潑上地了?」秦翎忍不住問。現在雙目已廢,他只能聽,外頭風聲不大,可怎麼聽都沒有人回來的跡象。
那人也真是……讓她走,她偏要留,狠著心不見,她非要坐過來。現下習慣房中有人說話,她又乾脆利索地走了,當真是半分良心都沒有。
不過這也不怪她,休書是自己寫的,她年歲不大,陪著自己守活寡幹什麼,往後自己真閉上眼睛,這個家也沒有人給她做主。
只是,她怎麼就真走了?早知會這樣,這些天自己就少想一些,別去思索那些飄渺之事。
秦翎閉上眼睛,成親的那天仿佛還在眼前,偌大的秦宅裡頭她沒有親人,孤身被喜娘背了來,站在前廳孤單單的。雖然蓋著紅蓋頭,可是一丁點喜慶都沒有。都說成親之後人想得多,自己確實是想多了,秦翎沒敢和別人說過,他也希望這病真能沖好,與她彼此貼心,當年少夫妻。
是自己想多了,就這幅身子,能幹什麼?秦翎忍不住摸了摸眉梢,又摸了摸枯瘦的雙腿。
小翠光顧得忙,一時之間沒聽見秦翎的話,等到院裡沒土的地方都被清水沖了一遍她才回來。院子裡頭沒別人,大少爺也看不見,她把袖口挽到了胳膊肘上頭,擦著汗問:「您剛剛吩咐什麼了?要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