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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正對著他的那間屋關著門,隔著門縫,鍾言看到裡頭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旁邊還有一口井,隔著這麼遠,鍾言聞出了飄出的死屍味兒。
再往前踏一步,身邊更冷了。
這樣不利的風水,恐怕將全城人家翻遍了都找不出幾家來,可竟然在秦宅里明目張胆。那死屍的味兒還不算太臭,像是剛殺了什麼東西,再放幾個時辰必定藏不住,要招來蠅蟲。
這就怪了,這個小院究竟是誰蓋的?怎麼蓋的?
恐怕這兩個問題背後的答案就是苦心積慮坑害秦翎一生的罪魁禍首。鍾言再近了一步,想要從門縫看清裡頭那人究竟是誰。
那人就站在屋裡一動不動,猶如一道門神,光影像是在他們周圍消失了,隔開了院落外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是人,這院裡的都是……鬼。
一片嫩綠的樹葉飄落下來,剛好在腳邊,鍾言沒再往前,忽然間停住了,好似已經看到了屋裡那張面孔的笑容。
「時辰不對。」但他丟下一句轉身走了,如果想要破局,有時候時辰也是關鍵,就和北方的馬仙異曲同工,時辰不到,你搬不動它。現在顯然還沒到火候。
在秦翎的院子門口,那隻大公雞仍舊撲騰著翅膀要進來,每次都被小翠攔住。最後沒辦法了,小翠一把抓住它的雙翅,塞進了竹籠。
「真奇怪,叫了這些天,到底怎麼回事?又沒有人要宰殺它,它好好鎮宅,養它到老呢。」小翠一邊掃著地上的竹葉一邊嘀咕,不知從哪裡爬出一條一丈長的紅色大蜈蚣來,嚇了她一跳。這一幕剛好被送飯回來的元墨看到,他心裡自然知曉,別說是潮濕土地里的蟲子,變成紙人之後,他聽見雞鳴都難受。
果然啊,大少奶奶說得沒錯,雄雞碰上他們只會死斗,這些天院落里的蟲子恐怕都跑光了。
雞鳴聲秦翎也聽見了,只是他眼前仍舊漆黑一片。從前他還能到院裡去看看竹子,現在只能坐在輪子椅上,伸手摸一摸窗欞的雕刻,梅蘭竹菊,這都是他喜歡的。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急匆匆地過來,還沒跑到面前就聽到元墨的聲音。
「少爺,少爺!」元墨生怕手裡的飯菜涼了,飛快地跑著,「吃飯了!」
秦翎低下了頭,手也垂了下來。
「您好歹吃一些,一會兒還要喝茶呢。」元墨生怕耽誤了他的藥。
「不吃。」秦翎搖了搖頭,他原本以為絕食而亡肯定十分慘烈,沒想到真的不餓。原來人只要一心求死,就不會死不成。
「您嘗嘗,這不一樣。」元墨將飯菜放在書案上,「是大少奶奶給您做的。」
秦翎的腦袋稍稍抬起一些來,盲了的眼睛看向那邊。「她?她又去廚房了?張開有沒有難為她?」
「張開昨夜回家奔喪去了,他不在。這都是少奶奶親手給您做的,要我說,她心裡有您,她就是口冷心熱罷了,說話總是惹您發怒,可見不得您受苦啊,她心軟。」元墨趕快推著輪子椅過去,「您嘗嘗。」
雖然看不見,可秦翎還是聞見了香味,想來是十分清淡的飯菜。「我不吃,都賞你們了。」
「少爺……」元墨犯了難。
「別為了我難受,咳咳。」秦翎已經心裡有數,「我這個身子撐不了幾天,最多三四日,到時候我就真正解脫了,乾乾淨淨地走。」
「可這些都是少奶奶親手做的啊。」元墨又想哭了。
秦翎還是搖了搖頭:「以後別讓她再做,白費力氣罷了,我只想求個解脫。這些年真是太累太苦,我不想重頭再來。」
「您解脫了,我和少奶奶怎麼辦……」元墨是拼了命地想,一時間口不擇言,「少奶奶那麼好,您怎麼忍心她守寡?說句心裡話,大傢伙都知道她是咱們秦家買來的,真寡了,秦家不一定留她,必要趕出去呢。您才是她往後的路。」
放在平日,「守寡」這詞絕對是大忌諱,元墨從不敢想少爺離世。可眼瞧著他的身子一日一日變壞,想來那一天也不遠了。
「守寡……」秦翎沉默許久,久到再也不開口似的,「我寫過休書,她不必為了我守寡戴孝。她現在走,我給她置辦的東西也能一起帶走,保她往後衣食無憂,若等我死了再走,沒有我發話,那些東西恐怕就要留下了。況且如今我這樣子,她和嫁一個死人有什麼分別?咳……我曾想過,若我沒病沒災,不管娶了誰家的女兒,必定要護她周全,凡事都擋在她的前頭,做一對琴瑟調和、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我沒有法子好起來。飯菜都撤了吧,你和小翠吃,別為了我難受。」
元墨猛地擦了一把眼睛,強笑著說:「這菜做得可漂亮了,您吃完一定會好起來,少奶奶說過,沒準兒你吃完了還能復明呢,我給您講講這菜什麼樣……」
木托盤裡的小盅冒著熱氣,元墨認真至極:「這一碗是蝴蝶燕窩,蛋泡燜熟做的蝴蝶,竹籤子一點一點挑出的形狀,看著又嫩又滑。下面是冰糖燕窩,吃了潤肺養生。另外一道是金魚蛋餃,蛋皮裹著的是豬肉餡兒,這湯沒用老母雞,用火腿吊的,乍一眼簡直就是水裡游著的小魚,活靈活現。」
秦翎原本不理會,可經過元墨這樣一說,那畫面仿佛就在眼前,他又能看見了。
「她……親手做的這些?」不知不覺間,秦翎沒有落點的目光落到了書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