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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排骨湯很入味,好像還有些別的肉香,只是秦翎又沒嘗出來,太久沒吃過正常飯菜。他慢慢地喝,鍾言慢慢地給他喂,一勺勺地灌下去,不知不覺就喝完了一整碗,還吃了一小塊的排骨。等到餵完了,鍾言把碗給了元墨,接過元墨遞過來的臉巾,給秦翎壓了壓嘴角。
秦翎這時往後躲了一下。
「是我。」鍾言趕緊說,他看不見,防著身邊換人,「讓我看看眼睛。」
「不必。」秦翎還想躲,可是一個瞎子怎麼躲得過去,直接被鍾言扳過臉去。有指尖貼在自己的顴骨上,秦翎禁不住皺了皺眉:「你的手……怎麼涼成這樣?」
這回輪到鍾言不作聲,這病秧子經常睡不夠,眼下烏青一片。他的指尖從眼下滑到了眼尾,觸碰了秦翎的睫毛,小扇一般,又長,又密,閉著眼的時候黑壓壓一排。他正是錦瑟的年華啊,滿打滿算還不滿十八,是因為病才久久沒有娶親,別人家十八都當爹娘了。
他又將手移到秦翎的上眼皮上,鼻息聞著的都是秦翎身上的藥味。
沒有幾天了,這個人就要走了。
「不必為我難過,我死了,其實是好事。」也不知怎麼著,秦翎好像察覺到她在替自己難受。儘管不太確定,但這感受是頭一回,如果自己走了,元墨會難受,小妹會難受,三弟也會難受,可他們都是跟自己熟識許久的人,唯獨這個人不一樣,她嫁了一遭,還沒過兩天好日子。
鍾言的手還在輕觸他的眉眼,其實自己早就沒有難受的心了,生死見了太多,心都硬了。只是秦翎大限將至,他是來不及查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況且……這本身也不是分內的事。長久地留在一個地方也不是他鍾言的處世之道,可只要一想秦翎這些年沒吃過什麼好的,心裡堵得難受。
也就在這時候,指尖忽然一熱,濕了。
秦翎的眼皮抖了抖,忽然流下一滴淚來,將鍾言的指尖打濕。
「你走吧。」他終於還是推開了鍾言的手。
「你的菜都沒動,我走什麼走?」鍾言好奇地看著手指這滴淚,讀書人的淚像乾淨透徹的水,放進口中嘗了嘗,卻很是咸苦。隨即他的胃蒸騰起一陣業火,燒到心口,腸胃絞著疼起來。
「還有菜,嘗嘗。」他忍著劇痛夾了一筷子,秦翎果真愛吃這個,吃著順口,一小盤很快沒了。元墨這會兒才放心,還是少奶奶有本事,自己只能在一旁捧著水,等少爺漱口。
鍾言也淨了手,到香爐邊上重新點香:「漱了口就準備睡吧,興許明早就好。」
香氣飄上窗欞,如煙似霧,漸漸也纏上了床框。秦翎在床邊坐了許久,也想了許多事,聞著沉香,竟然漸漸回憶起往昔來。他憶還未生病時的快意,憶那些還未達成的心愿,甚至回憶起出城看過的白毛雪景。
那會兒,他還能牽著馬,在雪中滾上十幾個來回,回屋也不見風寒。如今風一吹,他就要散了。憶著憶著,眼皮逐漸合上,不知不覺靠著旁邊的床框睡著了。
元墨見少爺睡了,趕忙將人扶下,蓋好被子,轉身又問:「明日您真要走?」
「我必然是要走的。」這話是真,鍾言算著日子,「新婚之夜他就寫好休書,是他成日成日地轟我。」
「這……也是,算小的多嘴了。」元墨輕輕打了自己兩個小耳光,「少爺這樣……恐怕……您還是走吧,不該拘在秦家。您是好人,以後會有好報。」
「他睡沉了嗎?」鍾言又回到床邊,「我下的昏睡散這麼快又把他藥倒了?」
剛盛讚大少奶奶是好人的元墨:「……」
「他的眼睛不是病,應該是被他床下的炙人蠱燒的。殺你的皮身人和蠱人是一起的,裡應外合,躲在秦翎床里生事端,害人命。」鍾言的指尖在秦翎的眼窩裡輕撫,「他們肯定回來過,好燙啊。」
原本應當是常人體溫的眼窩此刻有著不同的溫度,鍾言見元墨也想過來摸摸,忽然說:「你摸不出來……」
元墨剛把手伸出去,又收了回來,掐著手指尖。「少奶奶,我雖然年齡小,見識少,可我知道您是好心人。您就說吧,少爺還能復明嗎?還有,殺我的那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是我低估他了。」鍾言的手滑過秦翎的額頭,「皮身人根本就沒死,他逃走了。原本我還想給他留個魂,讓他投胎,下回我要他魂飛魄散!」
「逃走!」元墨大驚,「他逃哪裡去?」
「一定還留在秦宅,蠱人也一定會回來取蠱蟲。他們狼狽為奸,一個是馬上要煉成返老還童了,一個是缺一張皮。」鍾言將濕透的髮髻鬆開,髮絲攏在面龐,元墨看愣了一下,簡直就是美人圖上的人。
「我原本以為他在湖心扔下一把蟲子是為了毀掉痕跡,但那只是為了引我入局。我在柴房殺掉的那個恐怕不是真身,他料到我解決完他之後,一定會去湖邊尋找那些蟲子。」鍾言語氣淡淡的,「其實那些蟲子倒不是關竅,不是蠱蟲,就是你說的米蟲。關竅是湖心被高人提前做了巫術,恐怕那湖裡死過不少人。咱們在湖邊一起中了巫術,看紅鯉魚的時候便毫不知情時跳進了水裡,然後直挺挺地沉湖了。後來咱們看那些紅鯉魚翻了肚兒,其實,只是因為當時的咱們躺在湖底往上看。」
說著,鍾言解開秦翎的褲帶,脫下他的褻褲:「你瞧他的傷,像不像魚的口往上開著?這不是病,是有人下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