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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那人撒在魚池裡的蟲子已經全死了,可見他撒的並不是蠱蟲,如果不是蠱蟲,他撒過去到底是為什麼?必定不會只是餵魚。眼下的困境看似已經解開,實則還沒破解,原先鍾言以為下蠱的人就是讓秦翎生病的人,現下一看,顯然不是。
是秦翎先生病,然後再招來了蠱人。那秦翎為什麼大病不起?為什麼樁樁件件都是衝著他來的?
看來秦宅里的事詭異莫測,就這麼一方宅院,在鍾言的眼裡不亞於百鬼夜行。
算了,先不想了,傍晚忙了這麼一通,眼下鍾言已經疲憊不堪,眼皮開始發沉,不知不覺就在輪子椅上睡著了。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清醒的意識,他還沒睜眼,首先聞到了一股子暖暖的沉香味。
是自己上午點的香,上好的貨,只為了遮掩這屋裡過濃的藥味。鍾言微怔,歇了一會兒才起身,走向喜台去看香爐。點這三支香的時辰是午時,煙氣直且菸灰沒斷。當時鐘言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左柱香的香灰朝左彎,中間和右邊的香灰直立,是個「振拔香」的香號。
現在,左邊和中間的直立,右柱香的香灰朝右彎,整個香號翻轉。
就這樣一翻轉,觀香號的意思全都變了。「振拔香」變成了「孝服香」,有著天地之差。
「振拔香號主振興,撥開雲月命自新。孝服香號傳噩耗,肝腸寸斷淚滔滔……」解香之言從鍾言嘴裡說出來,像是一個預兆,他連忙走近兩步,用手捧著香爐,將菸灰看了個遍。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已經燃盡的沉香為什麼更改了?莫非這香也有問題?鍾言將香灰在指尖一捻,是鐵青的一道粉末,剛好元墨端著一盆水從身邊經過,鍾言扭身抓住他的手腕,哐當,銅盆連水一起砸在地上。
「大少奶奶怎麼了!」元墨吃了一驚。
「咱們中計了!」鍾言來不及解釋,不是香號變了,是香號在提醒自己這邊是反的。他拉著手裡的傻小子一路奔跑,心口咚咚撞著響,只怕那邊的秦翎兇險了。
這一路奔得快,鍾言差點將繡花鞋跑掉,就算真掉了,他也不打算撿。宅院幽深,早就過了暮色四合的時候,連個家僕都撞不見。元墨是個紙人,跑著跑著腳腕就使不上力氣,不禁氣喘吁吁:「主子……咱們跑哪兒去?怎麼了?」
「我怎麼就忘了這一茬!他那滴血沒見著!」鍾言懊悔萬分,剛才就不應該離開那湖。等到他們再回到方才的地方,湖面還是那樣,荷葉和花苞在晚風中搖曳,元墨怎麼都看不出哪裡出了差錯,直到他往湖心一看,嚇得吐了吐舌頭。
「天啊,魚怎麼都死了!這魚怎麼回事!」
整整一池子的紅鯉魚全部翻了肚兒,紅面兒朝下,白面兒朝上,乍一看像是死了一池子的魚。元墨大驚,他活到這麼大都沒見過這樣多的死魚,剛想過去看看就被鍾言一把揪住。
鍾言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你再仔細看看!」
「看看?」元墨遲疑了,再看湖心,他留了心眼兒仔細去查。翻著肚兒的魚在水面上飄著,一動不動,可若是定神去看,它們的魚鰭竟然在微微晃動。
「沒死?」元墨看懂了,魚還活著。
「不是沒死,是咱們快死了。」說話間,鍾言拽著元墨的手躍入池水,顧不上他是不是紙人。落水前元墨嚇得雙目緊閉,比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害怕,紙身入水,這不就魂飛魄散了嗎?恐怕浸濕了就泡化掉。
這道理鍾言也懂,可眼下顧不上許多。入水後眼前的景致也不是湖底,而是深邃的靛藍,時不時漂過一尾紅魚來,像漂過一具浮屍。也是直到這時,元墨才覺出毛骨悚然,怎麼每條魚都在看他們?仿佛被無數雙人眼盯住,進退兩難。而所有的魚都是翻肚兒的,哪怕他都死了,還是怕得要死。
無光的水底根本看不清,可鍾言還是帶著元墨往更陰暗的地方去。元墨沒有鼻息,在水中自然也不用屏氣,只是越深,心裡越沒底。
他不記得秦宅的湖有什麼深啊!簡直就是無底的深淵!
去年他還在湖心撈過蓮藕,給四小姐摘過蓮花,別說淹死大人,連淹自己都淹不住,水面只過胸口。可眼下卻不一樣了,他們潛入水下這樣久,竟然還沒看到湖底。
元墨驚慌,鍾言只驚不慌,因為他已經料到上了當。越暗,他越要游,數不清的紅鯉來擋他的路,他也要帶著元墨游出去。修煉餓鬼道,他早就沒有呼出的氣了,只進不出,可氣還是要進的,現在憋了許久,越來越逼近他的極限。
在哪兒呢?在哪兒呢!湖水被淤泥攪得十分渾濁,鍾言看不透多深,只能儘量去找。水冰冷刺骨,元墨那小子不識冷暖,他可不一樣,凍都能凍死了。終於,就在鍾言憋氣憋到胸口生疼時,一條正著肚兒游的鯉魚讓他瞧見了,他拽著元墨泡軟的小手腕趕緊游過去,跟著跟著,看到了一處光。
這下算是找到了生門,鍾言一鼓作氣游向它,在快要承受不住的那一剎頂出了水面,大口吸氣。元墨也被拉了出來,只不過軟得站都站不住了,像一張紙,平平地漂在水面上。
真正出來之後,這湖水剛剛沒過鍾言的腰。湖邊點了不少燈,還能聽到絲竹和說笑,但那都是前面的熱鬧,自然沒人注意到大少奶奶拖著一個紙人走上了岸。
到岸上,鍾言來不及干別的,先把元墨擰成一團,擰麻花一樣擰出好些水來。元墨被擰得暈頭轉向,吸飽了水的身體只能「任人宰割」。大顆的水珠不停地往下掉,鍾言渾身帶水,將元墨從水的困境解救出來,擰乾大半後勉強可以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