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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8:17:37 作者: 曬豆醬
可說來也怪,幾年前秦翎一場大病倒下了,到如今都沒再起來。用小翠的話說,那便是不人不鬼地活了這些年,怕是把百草園的藥都喝完了也不見好,脾氣也古怪暴躁,陰晴不定。
至於是什麼病,鍾言沒問,那麼多郎中都看不好,自己更是沒有那個本事,只會捉鬼驅邪。隨後他們進了一扇門,剛一踏入,鍾言左腕口的銅錢便輕微地震動起來。
銅錢一動,鍾言便更加確定這秦家陰森古怪。
「大奶奶,咱們到了。」小翠將他往裡帶,濃郁的藥香里摻雜著淡淡的竹香,還有梨子的香味。鍾言蓋著紅蓋頭,每一步都由小翠帶著,好不容易走進屋裡,差點讓門檻絆一跤。
小翠連忙扶穩他:「大奶奶請坐,您多等一會兒。」
「好,你下去吧。」鍾言點了點頭,想一個人靜靜,可是咯吱咯吱的奇異聲響打斷了他的思考。那聲音就和這院落里的一切一樣苦澀,像是木頭相互擠壓發出來的。很快,聲音到了眼前,鍾言看到一根裹著紅綢的喜秤伸到蓋頭下面,要掀蓋頭了。
可是拿著喜秤的那隻手沒有力氣,嘗試幾次都沒挑起來,最後鍾言不小心一動,紅蓋頭順著他的頭髮滑下去,掉了。
眼前一亮,借著光,兩邊看清了對方的相貌,都驚訝住了,一時間無人說話。
鍾言驚訝於他年歲不大,還以為秦大公子會是二十往上的人,沒想到是一張青蔥的面孔,想來不過十七八。
相貌十分清雋,即便瘦成脫相,他的眼神還很清澈。只不過上等的面貌都被病痛折磨沒了,只剩下疲態。
「咳咳……」秦翎坐在木頭輪子椅上,嘴唇還有沒擦淨的血。蓋頭下的人穿著大婚紅衣,戴著精緻的鳳冠和紅珠耳墜,他不敢直視,生怕唐突了佳人。餘光里,這位佳人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害怕,反而還在打量自己。
但就是這樣的打量,讓他無端地煩躁起來,病久了的人最經不起打量。
「你喜歡……」他不禁開口,疲憊中還有幾分搗亂的心思,仗著兩個人拜過堂,顫抖的手摘了鍾言鬢角的紅花,放在面前認真地看,「簪花?」
鍾言不說話,如果自己真是個女子,這可算是年少夫妻了。
「這……咳咳,你喜歡簪什麼花?」秦翎忍不住又問。
鍾言還是不言語,但是他看得出來,秦翎還是有點孩子心的,他沒見過多少女子,好奇女子的裝飾。
「你瞪著我幹什麼?」秦翎說完又是一陣大咳,咳了十幾聲才停下,自暴自棄地問,「看我……病成什麼樣?」
鍾言沒有搖頭,反而點了點頭:「確實,我在看你病成了什麼樣,比我想的嚴重許多。」
這聲音和秦翎想得不一樣,聽不出怯懦羞澀,反而大膽直白,直指自己的病症。於是秦翎更加氣惱,一瞬間血氣上涌,咳紅面頰,這時那個叫元墨的書童從裡屋跑了出來,看鐘言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排斥。
「你怎麼這樣和我們大少爺說話!再如何你們也是拜堂的夫妻,你怎麼能氣他!」元墨比秦翎更生氣,一張娃娃臉頓時通紅起來,「少爺您別和她一般見識……我推您進屋休息吧,該吃飯了。」
「推我去……我去書房。」秦翎根本就走不動,剛剛去前廳拜堂已經用光了他的氣力。元墨本想讓少爺休息,可也不敢違抗,只好再狠狠地瞪一眼剛進門的大少奶奶,推輪子椅去書房了。
到了書房,秦翎伸出顫巍巍的右手去拿毛筆,只是毛筆一再而再地掉在桌上。元墨看不下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又勉強笑出來:「少爺您要寫什麼,我幫您寫。」
「給我……磨墨,咳咳。」秦翎再次拿起筆來,胸口喘成了風箱。
「您到底要寫什麼啊?」元墨只好去找硯台,秦翎等著紙筆備好,狠狠地說:「休書!」
休書?元墨回頭看了一眼,大少奶奶也沒有一絲要進來照顧人的意思,當真可惡。
鍾言還真沒有要進去照顧人的意思,他只是覺得這小院也不對勁,所以從屋裡出來了。院子並不小,秦家分給大公子的地方雖然偏僻無人,卻沒有委屈他,處處都透露著精緻。窗欞雕漆著鏤空的梅、蘭、竹、菊,房屋坐南朝北,只是再好的院子無人打理也會荒廢,野草長到腰這麼高。
院落當中停著一頂紅色的喜轎,估計就是抬自己來的那頂。
野草後面是成片的竹林,白天看肯定好些,現在是晚上,只剩下一片悲涼,甚至……恐怖。
儘管厚厚的嫁衣穿了一層又一層,可鍾言還是無端起了一身的冷汗。隱約能聽到吹奏聲,一定是前廳宴請的那些人在喝酒,為了給秦翎祝賀新婚,也為了沖喜,算是提前悲笑一場。可是這熱鬧的主角卻不在前廳,無人重視,在書房裡咳得沒完沒了。
順著梨香走,鍾言看到了幾棵梨樹。
忽地,元墨在屋裡喊人,鍾言不得不回去了,只見秦翎已經體力不支暈在輪子椅上,桌上攤著一紙寫好的休書。
鍾言走過去看,驚嘆於他病成這樣了,還能有一筆好字!心裡不由地惦記起他的墨寶來,因為自己識字不多,修鬼道的人也不學這個,就特別仰慕清高不凡的讀書之人。
讀書人,修正道,自來也是看不起他們邪門歪道。
「少爺他累了,我要扶著他去歇息,你讓讓!」元墨對鍾言很不客氣,「少爺還說,明早你拿著休書就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