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四年前的相識（1更）

    秦念站在床前與紀奶奶相望，回憶的盒子一下子就打開了。

    四年前，母親病入膏肓，住在醫院八人一間的病房裡。

    那時，她每天除了上學、在家做飯，其餘時間全部都在醫院度過。

    其實她想不上學了，就一直在醫院陪著媽媽，醫生已經告訴她了，媽媽的時間不多了。

    可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媽媽，如果她突然不去上學，媽媽一定會明白一切，醫生說，若病人失去生存的意志，病情會加重的更快。

    更何況，媽媽一向最看重她的學業，曾在病床前多次叮囑她，不要為自己的病情影響學業。

    只有考上一所好大學，她的將來才能有出路，不然就只能像她一樣，開著一間小小的裁縫店，給人做一輩子衣服。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看媽媽做衣服，每當媽媽接到新的單子，她腦中甚至會浮現出衣服的樣子。

    但媽媽好像只把做衣服當成賺錢的出路，秦念一直以為她不喜歡做衣服，直到回到秦家，她才明白。

    媽媽喜歡，很喜歡，可她最喜歡的是設計服裝，那間小小的裁縫鋪根本無法完成她的夢想，來做衣服的人對設計幾乎都沒有什麼要求，就算她努力幫人家設計出好看的衣服，對那些顧客來說也沒大所謂。

    曾經，她的夢想是自己設計出的衣服能成為流行風向，所以她才會和秦振國一起創立的秦氏。

    但到最後，她卻被困在那間小小的裁縫鋪里，做了一輩子默默無聞的裁縫。

    那時，秦念不懂這些，後來懂了，才會那麼努力的一邊學習企業管理，一邊去旁聽服裝設計的課程。

    在她心中，自己對服裝設計的天賦和熱情都是從母親那裡繼承來的，一定要努力成為著名的設計師，這樣就好像把母親的精神延續了下去一樣。

    那時，母親的囑咐她都一一點頭答應，母親的殷切希望她不敢辜負，唯有更加努力的學習，每天下課就回家做飯，然後送到醫院和母親一起吃，吃過飯，她就趴在床一旁的柜子上學習，熄燈後，她就坐在走廊的地上看書。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個月，她無怨無悔，只希望能有奇蹟發生，母親能夠活下來。

    期間，母親曾多次提出出院，她說家裡的積蓄不多，若她走了，秦念孤單一人，用錢的地方很多。無論如何，都要留下足夠的錢，讓她完成學業。

    可秦念堅決不肯，無論多苦多難，她都希望母親能撐下去，哪怕多在她身邊一天都好。

    母女兩人相依為命十七年，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如果失去母親，秦念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一次，母親特別順服，她哭著說不要出院，母親就點點頭，用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好，媽媽不出院，就安心在這住著，你不要哭。記住，念念，以後都不要再哭，如果哪天媽媽走了，你一個女孩子獨自過活，一定不要讓別人看到你的脆弱，不要在人前哭，記得。」

    秦念立刻抱住她，「媽媽，你不會離開的，不會。」

    她用力擦乾眼角的淚水，媽媽不讓她哭，她就不哭，無論心裡再難過，也不哭。

    孫靜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傻女兒，媽媽總會走的，只是媽媽放心不下你。」

    那晚，母女兩說了好久好久的話，秦念就一直依偎在媽媽懷裡。

    她一向是個堅強的女孩，不會跟媽媽撒嬌，這是唯一一次。

    從那起，孫靜就安心的住在醫院裡，再沒有提過一次出院的事。

    可直到她去世後，秦念才知道，她去求醫生幫她停藥，每天她照常輸液，只是那些只是生理鹽水，裡面沒有藥品，液體加治療費不過20塊錢，每天的床位費也只有10塊錢。

    一天30塊，她住在醫院裡，只為了讓女兒安心。

    其實孫靜早就知道，她活不成了，醫生跟女兒談話的時候，她悄悄跟在他們身後聽到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費醫藥費？她的積蓄本來就不多，要留下給女兒防身。不然她一個女孩子，又還沒成年，若是沒有錢，以後該如何生活。

    所以她求醫生停掉一天幾百塊的特效藥，好在，醫院的主任是她多年的客戶，很是同情母女兩的遭遇，於是同意了她的請求。

    而紀奶奶是在孫靜在世的最後幾天出現的，那日是周末，秦念在家裡做過午飯，去醫院送給媽媽吃。

    她剛走到醫院一旁的小路，就見前面有個奶奶蹲了下去，好像是不舒服的樣子，連忙跑了過去，卻見奶奶已然昏了過去。

    她嚇壞了，生怕奶奶有危險，嬌小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她背起奶奶，一路跑到醫院，經過急救，總算是挽回了奶奶的生命。

    醫生說，如果不是秦念及時把病人送到醫院，哪怕再晚五分鐘，病人都很有可能救不回來。

    秦念就這樣，成了紀奶奶的救命恩人。

    紀奶奶坐在病床上看著秦念，四年多不見，她長大了，齊耳短髮變成了長頭髮，比四年前成熟了，只是這雙滿是靈氣的大眼睛一直沒有變，讓人只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她心中唏噓不已，四年前，若不是這丫頭把她背到醫院，她這條老命早就沒了。

    所以她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讓護士帶她去找救命恩人。護士用輪椅把她推到那間八人病房，指著床邊一個伏案寫作業的女孩給她看。

    「紀奶奶，就是那個女孩背您來醫院的。」

    紀奶奶看著秦念，只覺得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暖暖的，這孩子，又瘦又嬌小，真的不敢想像她是怎麼把自己背到醫院的。

    紀奶奶上前道謝，秦念卻一直謙遜的說這是她應該做的，換做別人看到有老人暈倒在路邊，也會救的。

    可紀奶奶活了這麼大年紀，人心早就看透了，現在這種社會，人們生怕遇到碰瓷的，更怕被家屬賴上，誰還敢救人呢？

    若非遇到秦念，若是換成他人看到她暈倒，她一定會死在路邊。

    這是救命之恩，紀奶奶心中十分感激，見母女兩人住在八人病房，再看她們的穿著打扮，就知道兩人的生活條件不好。

    她提出給秦念一筆錢，卻被她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她說自己救人不是為了錢，更沒想過救人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如果她收了錢，媽媽也不會同意的。

    孫靜在一旁跟著點頭，笑意溫婉的看著紀奶奶，讓她不必把這件事掛在心上，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當時，紀奶奶就明白了這孩子為何如此善良勇敢又不貪圖錢財，正是因為她有一個這麼好的媽媽。

    可無論如何，紀奶奶都心存不忍，人家救了她的命，她不能不想辦法報答。

    那家醫院的條件很一般，是家很老的醫院，單間只有幾間，還住滿了，無奈之下，紀奶奶只得要了一個雙人病房，交了整間病房的錢，以求安靜。

    旁邊的床位空著，她便邀請孫靜搬過去同住，說那邊環境好些，不這麼擁擠，有張小桌子可以讓秦念寫作業，旁邊還有陪護的床，可以讓她睡得舒服些。

    一開始，孫靜是不願意接受的，可後來看紀奶奶實在是誠心誠意邀請她們過去，想著那樣女兒確實可以舒服一些。

    她小小的年紀既要上課又要照顧自己已經很辛苦了，高二的課業又這麼重，每次讓她晚上回家睡覺她都不肯，非要在醫院陪著自己，只能在地上打地鋪，就這樣湊合睡了三個月，孫靜也實在怕她身體吃不消。

    所以她還是點頭同意了，秦念本也怕麻煩了紀奶奶，可見媽媽點了頭，她便沒再說什麼。

    或許吧，在媽媽最後的日子裡，讓她住的舒服一些，也是件好事。

    當天下午，母女兩就搬到了新的病房，兩人一間的病房寬敞了許多，秦念也有桌子看書學習了，再不用窩在床頭柜上，晚上就睡在一旁的陪護床上。

    母女兩人的生活都舒服了許多。

    紀奶奶之所以出現在h城，是因為紀老太爺曾在這裡駐紮多年，她也在這裡陪伴了他七八年。

    紀老太爺生病的時候，就是在這家醫院救治的，所以每年紀奶奶都會來h城走走，去看看兩人曾經牽手走過的地方，順便來這家醫院做個全身體檢。

    t市當然有很多醫院可以做體檢，儀器更加先進，可她就想來這家醫院，想著當年陪著老伴兒的日子，就好像他一直在自己身邊一樣。

    院長和主任都知道紀奶奶的真實身份，立刻派了最好的護工加以看護，紀奶奶便跟院長申請行個方便，讓他和秦念母女在醫院的員工食堂打飯。

    這點小事院長怎會不同意，紀奶奶把這件事告訴了孫靜和秦念，孫靜謝過紀奶奶的好意，表示不能白吃食堂的飯。

    紀奶奶已經想到了這點，便對母女二人說，她是烈士家屬，所以受到了醫院的照顧，允許她在食堂吃飯，而秦念母女每頓飯交成本5塊錢就好。

    這當然是好事，秦念一天三頓飯都要回家去做，再辛苦送來，要買菜、要做飯還有收拾，孫靜實在心疼。

    若是能在食堂吃飯，秦念就不用來回跑來跑去的折騰了，給了食堂飯菜的成本，也不算占了便宜。

    紀奶奶給與母女兩的關照，讓孫靜在最後的日子裡過得舒坦了許多。秦念去上學後，她常常和紀奶奶聊天，說秦念有多懂事聽話、有多靈巧能幹。

    紀奶奶聽著，越發心疼這個孩子。

    她從主任那打聽到，孫靜的病沒治了，只是拖延時間而已，她替秦念感到悲痛的同時，一個念頭在腦中滋生了。

    孫靜去世後，秦念一個小女孩獨自生活實在危險，紀奶奶想著帶她回紀家。

    反正她一個人住著一套別墅，很是寬敞，就讓秦念陪在她身邊，她供秦念上學，作為對她救命之恩的回報。

    再者，老伴去世後，她一個人也孤獨，正好讓秦念陪著她。這孩子，她是真心喜歡，既堅強又勇敢還善良。

    她想把這件事告訴孫靜，又怕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這麼一說，她會多想。

    正在斟酌著如何開口，孫靜就出世了，搶救了一晚上都沒有挽回她的生命。

    孫靜去世的那天，秦念就呆呆的坐在她的病床上，摸著孫靜的枕頭、被子，一語不發，也沒有流眼淚。

    紀奶奶嚇壞了，生怕她受了刺激，一個勁兒的安慰她，讓她哭出來會舒服些，可她還是沒有哭。

    只是她眼底的悲傷，讓紀奶奶心疼不已。

    就在此時，紀璟睿趕到了醫院。紀奶奶生病的事，誰也沒有告訴，她知道兒子兒媳都忙，大孫子在軍隊裡，二孫子在國外讀書，不忍打擾他們。

    何況，這心臟病是老毛病了，只能養著，沒有別的辦法。

    碰巧，紀璟睿到h城執行任務，才得知奶奶生病的事，立刻趕到了醫院。

    他到病房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女生坐在病床上，背影嬌小消瘦，齊耳短髮，很是清爽。

    她背對著他而坐，手裡握著枕頭，周身散發出巨大的悲傷和孤寂。

    他看向奶奶，紀奶奶眼底含著淚，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祖孫兩到了走廊里，紀奶奶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並讓他幫忙料理孫靜的後事。

    紀璟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個女孩才17歲，身邊沒有其他親人，母親驟然離世，她悲痛欲絕，哪裡還有力氣操辦葬禮。

    她是奶奶的救命恩人，也就是紀家的恩人，無論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跟部隊請了三天假，幫著準備葬禮，秦念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這個時候，她只想讓母親風光下葬。

    令紀璟睿意外的是，她沒有哭哭啼啼，也沒有自怨自艾。她的神色總是冷冷的淡淡的，無論是看棺木還是挑墓地，她都要親自去。

    一路上，她什麼都不說，除了必要的話，其他一個字都不說。

    只是，無論是棺木還是墓地，她都堅決要自己出錢，絕不收紀家的一分一毫。

    下葬的那日，下了大雨，秦念獨自撐著傘，在墓前站了很久，紀璟睿不放心，就一直在她身旁等著。

    可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他看著她撐傘站在雨中，眼底沁出莫大的悲傷，眼底卻依舊沒有一滴眼淚。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孩，堅強至此，令他詫異不已。

    就這樣，她在雨中整整站了兩個小時，回去的路上，紀璟睿跟她說了奶奶的打算，說要帶她回t市，好好照顧她，直到她出嫁。

    她說了謝謝，說要回家去收拾些東西，然後，就沒了下落。

    紀璟睿這才想到，她說了謝謝，卻沒說願意。

    像她這樣堅強而固執的女孩，不想被人收養。

    也許吧，是他的表述有問題，奶奶沒有想收養她，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互相陪伴。

    在這之後，紀璟睿和紀奶奶一直在找秦念，兩人都很擔心她，不知道失去母親後她會如何生活。

    每年，紀璟睿都會派屬下去找她，只是找遍了整個h城，都沒有她的消息。

    每逢清明，他也會去孫靜墓前等候，甚至買通了看墓人，囑咐他若是見到有人給孫靜掃墓，一定要留下她的聯繫方式。

    可秦念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們沒有想到，她竟然來了t市，她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秦家私生女。

    在醫院的時候，紀奶奶只知道孫靜喚她為小念，想著她孤身一人帶著女兒，便以為秦念姓孫，應該叫孫念。

    所以即便秦家突然來了個私生女，在時間上還那麼巧合，她們都沒想到秦念身上去，一心撲在h城。

    秦念和紀奶奶相望了很久，紀奶奶朝她伸出手去，語氣嗔怪，「你這孩子，讓奶奶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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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白今天6點就起床碼字了……結果碼到8點多，停電了……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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