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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唯一有變化的是二樓小屋在兩人的合力下一天天建起來,他們用籬笆在屋前圈了個院子,有幾株桃樹被納了進來,粉紅花瓣如雲似雪堆在樹梢,紛紛揚揚落在草地上,人的身上。

    容衍每日清晨都會早起,站在桃樹下接花瓣上的露珠,就著桃花瓣裝進酒罈一起埋入地下,說是要給寧長風釀桃花醉。

    一日一壇,已埋了十八壇。

    他還尋了織娘教他學做衣,歪歪扭扭縫壞了好幾塊布。所幸這人聰明,如此幾次還真叫他琢磨透了,小衣服小鞋子被做出來,針腳細密嚴實,不比織娘做的差。

    大些的給除夕穿,小些的給未出生的孩子準備著。

    他沒日沒夜地熬,趁寧長風睡著偷偷起來做,每一件小衣服和小鞋子都繡上一個「衍」字,然後把它們壓箱底收起來,油燈從晚亮到早,枯竭得只剩底座。

    又是一個午夜。

    桃花源靜謐得如同世外仙境,月光如水灑落在小樓窗前,寧長風自夢中驚醒,摸到枕邊一片冰涼。

    他穿衣起身,推開門,凝視那亮起燭火的房間,良久。

    白日裡,李順德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原液」的確可以清除活屍體內的蠱毒,但需要一個可以承載它的容器作為媒介,將其盡最大範圍地散發出去。

    換言之,普通人一旦吞服下原液,只會被裡面蘊含的巨大能量反向吞噬,連渣都不剩。

    「能承載它的容器呢,最後會如何?」寧長風問。

    「不知道。」李順德搖頭:「也許生,也許死,也許不生不死。」

    ……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寧長風披著一身月色進門。

    燈下容衍動作的手一頓,給線頭打了個結,扯斷,一件貼身小衣便做好了。

    寧長風平素生活上粗糙,長年春寒冬冷都是一件單衫,得了風寒扛幾日就好,也不在乎。容衍心疼他病了難受,在一起時總是要督促他穿上防寒的小衣。

    小衣布料柔軟,睡覺時無需脫下,可當裡衣穿。

    如此寧長風便不會忘記了。

    容衍站起身,拿著小衣在他身上比了比,尺寸應當是合適的,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疊起收在箱子裡,這才轉身握住寧長風的手,感受到上面的寒意後立時皺了皺眉:「怎麼手這麼冰,我去灌兩個湯婆子。」

    樓下便燒著熱水,容衍說完就要下樓,被寧長風一把拉住。

    「不要湯婆子,要你暖。」他難得說句情話,語氣正經得要命,耳根卻紅了。

    容衍好笑地揚起唇角,隨即解開盤扣,將他雙手貼肉揣在胸口捂著,微微飛起眼角看他:「這樣夠麼?」

    他本意是逗逗夫郎。

    寧長風臉皮薄,真抓實幹雖不含糊,這床第間調.情的把戲那是屢戰屢敗,從未占過上風。

    每到這時,這人就該抽回手奪門而出了。

    怎知寧長風忍著耳根紅熱,湊過去輕輕啄了啄他唇角,拉著他的手環上自己的腰:「別的地方也很涼。」

    語聲低而微顫,溫熱呼吸打在他耳廓,難為情得就像那夜溫泉。

    「要你暖一暖。」

    第86章 正文完

    他們在小樓上抵死纏綿,不分晝夜。

    月色一層一層爬上窗欞,映出交纏的兩道影子,間或一兩句呢喃低語自小屋傳出,消散在夜風中。

    「那個辦法……我不放心。」

    「這一路總是你在救我,也該輪到我救你和寶寶一次了。」

    如果拯救蒼生是你的宿命,不妨讓我替你先行一步。

    即便此去無回,魂魄碎裂成粉塵,我也會將自己一片一片拼湊起來,找到回家的路。

    某日,清晨。

    晨曦斜照在小樓上,容衍臨窗而坐,露出的半邊側臉線條漂亮,眉眼漆黑如墨,一雙骨節寬大粗糙的手在他臉上動作著。

    寧長風一手捏著他形狀優美的下頜,一手夾著刀片,正聚精會神地給他刮冒出來的青青胡茬。

    「好硬。」他指腹在容衍微微刮手的胡茬上摩挲,評價道。

    初遇見這人時,他是不長胡茬的。

    寧長風原以為是他受傷體弱的緣故,後來才得知是先帝給他餵了藥,為了滿足那個變.態老皇帝的私慾。

    他一度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歡容衍什麼,居然能讓自己為他走到今天這一步,連崽都揣了倆,還都是心甘情願。

    起初他以為是美貌,因此在鹿鳴山鬧矛盾時總是依著性子來,幾次三番說分手便分手,那時從未想過天長地久,直到他走入先帝寢殿……

    一個人到底要有多堅韌的心性,才能在歷經那麼多折磨與侮辱後還能做到不被黑暗同化,身墜崖底卻永不放棄追尋微光,如宣和、如他、如被救下撫養長大的落氏二十七子……

    明明身陷囹圄,卻盡己所能去溫暖別人。

    這才是容衍。

    他不需要誰拉他走出深淵,他自己心中本就有團永不熄滅的光,在某個未來一定會將他帶回溫暖光明的世界。

    只是寧長風出現得恰恰好而已。

    「好了。」他放下刀片,將帕子在熱水中浸濕,擰乾,替容衍敷了敷被颳得微紅的肌膚,仔細端詳片刻才道。

    容衍便彎起眼睛笑,他已過而立之年,歲月褪去了他臉上刻意被營造出的少年感,增添了許多沉穩和內斂,漆黑眸底經年累月的寒冰終於融化成一片澄澈的湖,陽光與樹影映進去,漾起一泓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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