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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寧長風站在屋脊北面,視線落在下方尚在清理的屍體和血跡上,抿唇久久不語。
……
「你不准去!」
容衍臉色鐵青地拒絕:「南越是姚厝的老巢,他上輩子著過你的道,這一世不知還會用什麼辦法來対付你,你孤身潛入太危險了!」
寧長風疾行幾步攔住他:「如今城中暴.動情緒日甚,靠高壓能維持多久?姚厝一日不死則長生蠱一日不絕,我們遲早都要被拖死!」
容衍厲聲:「那也不准!他們是死是活與我無關,我只要你活著!」
隨著這句話拋出,迴廊內霎時一靜。
容衍轉身背対寧長風,片刻後才開口,聲線喑啞晦澀:「他們說得沒錯,我薄情自私狠辣唯己是圖,金平城淪陷了就換個地方,大不了躲進深山與世隔絕,長生蠱対你無效……賴活著總比死了強。」
良久,寧長風艱澀開口:「那你呢?」
容衍張了張嘴,尚未出言就聽他又問:「除夕呢?景泰藍呢?」
在他的連聲質問下,容衍死命掐著手心,不肯回頭。
「——我肚子裡的崽子呢?」
「你想讓他一出生就沒有阿父嗎?」
容衍怔住,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呼吸深深,眼眸也深深。
寧長風頂著他難以置信的視線,語氣略顯無奈:「又揣了一個,你可真能幹。」
「那更不行!」
容衍深深吸氣,扭頭就走,不給他商量的餘地。
「要去也是我去,姚厝恨的是我和先帝,這個帳理應我去找他算。」
寧長風只得又追上去,跟在他身後道:「你去了誰來守城?何況他煉長生蠱將自己煉成了個毒王,普通人沾上就死,沒有人可以対抗他,除了我。」
容衍驀地停住,轉身狠狠吻上那雙薄唇。
他的吻又急又凶,唇舌攻城略地,似要將他拆吃入腹,藏起來好叫誰都找不著。
寧長風也不遑多讓,將他唇瓣咬出了血。
容衍舔淨唇上湧出的鮮血,埋首在他頸邊深深呼吸,心臟在胸膛內劇烈地鼓動,讓他一陣陣目眩耳鳴。
他自謂一生無懼無畏,卻在擁有了寧長風后開始患得患失,冷硬的胸腔里生出了敬畏與軟肋,令他懼怕所有無常。
「別總是抹黑自己。」寧長風的聲音響他在耳畔,沉穩得令人安心。
「我的阿衍就是天底下最好,最溫柔的人。」
是夜,一騎自城牆角門而出,朝南越的方向飛馳而去。
容衍站在城樓上,目送那一人一騎穿過遊蕩在葭野平原的活屍群,直至完全融入夜色中。
與此同時,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自南邊飛來,落在他肩頭,細長的腳爪上綁著一個紙筒。
上書:三日內撤城,速!
*
南越是一個神權國家,地處偏僻,多年不與外界來往,越地子民將大祭司的一言一行奉作神旨,因此祭司宮修建得相當豪華,雄偉巍峨立於最高峰,甫一入境便能瞻仰。
仿佛這般便真成了俯視眾生的神。
寧長風避開耳目,一路潛行至祭司宮山腳,越往上爬越覺得奇怪。
因地理氣候等緣故,南越百姓生得矮小強壯,多數野居山林,以打獵畜牧為生,可越往祭司宮的方向走,半山腰空置的茅屋就越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類似猿猴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脊柱彎曲,四肢著地疾行,靈活地攀援跳躍在山石間,見到寧長風便伏地呲牙咆哮,攻擊性極強。
細觀臉上光滑無毛,五官間距正常,的確是人沒錯。
寧長風心情已然沉到谷底。
這姚厝顯然比他想像的更要喪心病狂,竟然將南越子民改造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用以守衛他的祭司宮。
在不知殺死第多少個這樣的怪物後,剩下稍有些神智的終於夾著尾巴逃跑了。
寧長風收起短刃,依囑繞到山腹一處隱蔽矮小的石門前,屈指叩了兩下,又叩三下,如此往復三次,石門悄然打開。
一個全身罩著黑袍的身影站在門後,低聲道:「跟我來。」
他下意識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像在哪裡聽過,那黑袍人已轉身朝山洞內走去。
他跟在黑袍人身後,越走越覺得,這個布局怎麼和先帝寢殿下的地穴如此相像?
區別是這裡的規模更大,所見之景也更駭人!
黝黑的穴洞蜿蜒朝上,過道兩側是兩個巨大的蠆坑,無數毒蟲蛇鼠在裡面互相廝殺吞噬,不同的是,蠆坑上方還有一道門,不時便有一兩個人從門裡墜入,掉進蠆坑的一瞬間就被洶湧而上的蟲潮包圍,慘嚎聲迴蕩在整座山穴,經久不絕。
不消片刻蟲潮退去,露出白色的骨架。
也有零星幾個未被毒蟲吃掉的已不成人樣,他們或坐或站的地方呈一片真空,肢體僵硬地抓過逃跑不及的蟲蠍丟進嘴裡咀嚼。
「他很喜歡這麼做,似乎這樣便能將自己受過的苦難加諸於他人身上,從被害者轉為加害者,通過折磨別人使自己心裡得到安慰。」
黑袍人領著他穿過蠆坑,低聲說道:「我曾經同情他,現在卻憎惡他。」
穴洞內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響,寧長風問:「你認識他?」
黑袍人領著他來到一扇門前,聞言沉默片刻,摘下了罩住頭臉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