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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容衍嗓音發渴,接連幾日的睏倦一掃而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舔了舔唇瓣:「不夠,可以再要一個嗎?」
手掌撫上他強勁的側腰。
寧長風翻身躺下,倒頭就睡:「沒了,困。」
容衍只好遺憾地將手從他衣擺里抽出,老老實實抱著夫郎睡了一個難得的午覺。
*
城中遠沒有容衍描述的那般太平。
不停有人查出來被感染強行帶走,癘所里的大火從未熄滅過,一旦走入便不可能再回來。
漸漸有人開始說,那才是人間煉獄。
癘所外圍的診間內,李順德快把古籍醫書翻爛。
他已近七十高齡,原本花白相間的頭髮短短數日內竟已全白,稀疏地頂在腦門上,臉上的精氣神被憔悴疲憊取代,有官兵押著今日發現的感染者路過,他也僅抬了抬眼皮,麻木地繼續配藥。
臨時搭建的藥房內一字排開數十個藥爐,有些在咕嘟冒泡,有些才剛剛放入藥材,不停有藥童進出看火,將煎好的藥湯端去癘所。
這樣的藥房有五個,包括李順德在內的所有頂尖醫者也好、巫蠱大師也罷——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方子被改造試驗,至今仍沒有哪一劑起過作用。
它們都不約而同缺少一味引子。
李順德隱約知道有一樣藥引可能會起作用,但他只是將袖中的藥瓶揣得更深了些。
那是早幾年寧長風贈與他的一小瓶鮮血,被他製成了藥丸隨身攜帶,可解百毒。
如果世上有種藥需要放干一個人的血才能拯救更多人,那他寧願永遠不配出那個藥方。
在醫者眼裡,每條生命的重量等同。
被押著即將走入癘所的人突然崩潰,他掙脫官兵的鉗制,邊哭邊往回跑:「我不要死,我沒病,我沒病——」
還未跑出幾步就被射殺當場。
正值盛年的小伙子倒在灰撲撲的地面上,死不瞑目地望著某個方向,逐漸烏青發黑的嘴唇喃喃念道:「為何——神不救我們?」
癘所中漸漸有人圍上來,靜默無聲地佇立。
人群中有低低的嗚咽聲響起,連綿不絕。
不知是在哀悼這早死的年輕人,還是哀悼未來某一天的自己。
為首的官兵取下頭盔抹了把臉,嗓音粗硬道:「帶走銷毀!」
屍體被叉走投入熊熊燃燒的大火中,焦臭味飄散在整座城池上空,經久不絕。
這是一場比瘟疫還可怕的災難。
人們在容衍的高壓政策下被保護起來,儘管每天都有人被清理,但活著的人占多數。
他們被圈養得久了,眼裡看到的只有親人被帶走時的絕望與哭嚎,久而久之便忘了活屍襲城那夜有多可怕,感激變了味,憤怒與怨懟逐漸占據上風,城中每日都要上演與官兵爭搶奪人的戲碼,最後都以血濺三尺收場。
容衍回來得越來越晚,面上的憔悴日甚。
所有人都在質問,為何寧長風不出來救他們,明明只是抬手便能做到的事,就像那夜一般——
為何要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
怨怒的情緒在城中蔓延,長期的恐慌壓抑洶湧著尋找著出口,他們將供奉寧長風神位的牌子扔到地上用腳踩,用最惡毒的話詛咒謾罵他,每天都有人自戕身亡,容衍頂著莫大的壓力,護衛將府內圍成鐵桶一般,就是不讓寧長風露面。
自然,還在休養的寧長風也不知外面正在發生什麼。
直到他恢復得差不多,能踏出院門時,落無心攔住了他的去路。
「主人吩咐屬下好生照看您休息。」
寧長風盯著他,目光沉冷,語氣發寒:「他軟禁我?」
……
片刻後,落無心沉默地側身,讓開一條道路。
金平城最繁華寬闊的主街道上此時擠滿了人,他們手無寸鐵,卻勝在人多,潮湧般推擠著官兵,高喊讓寧長風出來救他們。
官兵也是血肉之軀,也有父母親人消失在癘所,在連聲的質問下拿刀的手並不那麼堅定,被推著節節後退。
就在這時,數道黑衣身影翻上房頂,他們手持□□,領口和衣擺都繡有金色蓮花紋的樣式。
弩箭齊發,沖在最前面的一批人應聲倒下,鮮血染紅了青石板街。
暴動的人潮猝然一靜,齊齊抬頭朝房頂望去。
容衍出現在最高處,他語氣森然,字字含冰帶雪:「所有人退回去,否則格殺勿論。」
「咔嚓」一聲,又一批弩.箭上弦,対准了他們。
靜寂過後,有人萌生了退縮之心,卻總有那不怕死的更進一步,一聲質問尚未出口就被弩.箭穿過脖子,洞穿一個豁大的血口,鮮血飈濺在周圍人臉上,還是熱的。
那人喉中「嗬嗬」幾聲,倒地不起,新鮮粘稠的血液流動,黏在人們鞋底。
「看來是我対你們太仁慈了,別讓我說第二遍。」
容衍陰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人抬頭仰望,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懼怕。
仿佛在那個人眼裡,他們與那些該死的活屍沒什麼區別。
人潮逐漸鬆動,被逼回各自屋內,繡衣史自房頂上躍下,訓練有素地站開,確保方才暴動的每戶人家都在視線範圍內。
容衍臉色陰冷地轉身,周身低氣壓在看到身後那人時驟然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