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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容衍身體驟然僵直,喉間發出痛苦至極的呻.吟。
寧長風抱住他的上半身,大拇指指腹一下一下撫著他濕潤的鬢角,低聲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他從未宣之於口的那三個字。
我愛你。
所以願意將心頭血剖出,換你長命無憂。
容衍像條瀕死掙扎的魚,身體抽搐痙攣不止,突然他往前彈了一下,喉間的痛吟戛然而止,只余虛脫後的喘息。
死去的長生蠱屍體被抽出,綠色光團落在他的刀口上,血肉迅速長合,不多時皮膚便光潔如新。
容衍失神地躺在池壁邊,突出的石沿硌著他的後腰。突然他扯下綁在他眼上的紅綢,言語難得帶了怒氣:「寧長風你——」
紅綢摘下,眼前一幕令他驟然失語。
入目便是滿池的血水,寧長風靠坐在他對面的池壁邊,正低頭用魚腸線一針一針地縫合左胸上的刀口,不時有血滲出,蜿蜒著滴落池中。
那血腥味……不止是他的。
到了這時容衍怎還會想不明白,一時氣怒交加,見了他這副模樣又心疼不已,似乎長生蠱還纏在他心口,一下一下絞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鳧游過去,接過寧長風手中的針線替他打結,低頭輕輕咬斷線頭,低聲抱怨道:「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自作主張也就罷了,還設計誆騙於他。他當真以為只是長風惦記著上次的承諾,給予他一場難忘的魚水之歡而已。
若知道是這個結果,容衍是斷然不會答應的。
寧長風卻釋然一笑,沖他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琉璃瓶:「終於□□了,了卻心事一件。」
月光映著他英俊硬朗的眉眼,仿佛灑落漫天星辰。
容衍垂眸,不敢直視他眼中的良夜星辰。
寧長風太好太好,好到他每每都覺得這只是一場美夢,其實他早就死在了魚頭山崖底,曝屍荒野才是他真實的歸宿。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寧長風雖因損耗了心頭血而身體虛弱,心情卻很好,話都比平時多了不少。
容衍扶著他一路往臥房的方向走,靜靜地聽著他對未來的規劃,時不時低應一聲,答應他等景泰藍再長大些便卸下肩上重擔,遊山玩水,共度此生。
迴廊上值守的侍從都已睡去,只余兩個互相攙扶的身影慢慢往回走。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穿透夜空,驚飛了樹上的棲鳥。
容衍面色一凝,掠身朝尖叫的方向而去,一腳踹開了祠堂大門。
寧長風緊跟而至。
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直直撞進容衍懷中,她抬起頭,露出一雙驚恐朦朧的杏眼,指著後方被掀開蓋頭的牌位,泫然欲泣。
「救命阿衍哥哥!」
「我是宣和啊!」
寧長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容衍生母牌位的右下首矗立著一張古舊的牌位,蓋著它的紅布已被掀落在地,上面用朱漆寫著被供奉人的名諱:吾妹宣和。
開府以後,容衍便將自己的東西都搬了過來,寧長風隨著他布置,從未過問,竟不知祠堂里還留了這麼一張牌位。
因她這兩句話,容衍指尖的勁氣盡數化為烏有,臉色變得煞白,連小姑娘撲過來抱住他腰都竟未察覺。
寧長風大步走過去,一把拉開他們,擋在小姑娘面前,語氣不善:「你不是安國公帶來的小女兒麼,躲這裡作甚?」
他語氣嚴厲,小姑娘被他嚇得一抖,噙著淚眼道:「我,我迷路了,誤入此處——」
目光卻越過他定定地瞧著身後失魂落魄的容衍,咬著嘴唇小聲求助:「阿衍哥哥你怎麼不幫我呀——」
前堂與後院差著十萬八千里,何況白日裡府上處處有侍從可以詢問,斷不至於夜深了還徘徊在別人家的祠堂里。
謊言未免太過拙劣。
寧長風用力攥了攥掌心裡逐漸變得僵硬的手,讓聞聲趕來的護衛將她送回去。
小姑娘卻不依,一口一個哥哥地喊,容衍才要回頭,被一記手刀劈暈了。
寧長風扶著昏迷的容衍,掌心在他後背摸到一把濡濕的汗,聲線頃刻便冷了。
「帶走!」
*
往事如浮光掠影,一幕一幕閃現在腦海,容衍頭疼欲裂地坐起,臉色陰沉可怖。
寧長風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坐在床頭,薄唇繃成一道直線,等著對方的質問。
那名自稱宣和的小姑娘顯而易見對他很重要,只需叫幾聲哥哥便能動搖他的心神,他卻擅自打暈了他,將那姑娘送走了。
他心中不快,沒注意到容衍墨黑如淵般的眼眸落在他身上時被映亮不少,只是臉色仍然可怕。
寧長風等了半天未開口,便先道:「那姑娘我已著人送回安國公府——」
話音未落整個人都被大力擁進懷裡,容衍的力道很大,似乎要將他揉進骨血里,沙啞聲線中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和後怕。
他說:「長風,我只有你了。」
寧長風捕捉到了那絲藏得很深的情緒,心一下就軟了,想自己和一個小姑娘置什麼氣,不由抬手撫了撫他的脊背:「我在,我會一直在。」
他的嗓音永遠沉穩有力,給人安心的力量。
容衍聞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冷冽雪松香,震盪的心神逐漸歸位,他將自己拉開些許,貼了貼寧長風的臉,輕聲道:「抱歉,我以為事情都過去了,便沒有和你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