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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侍女要來抱走除夕,被他擺擺手揮退了。

    此前帶景泰藍時,他和容衍兩人都沒有經驗,很多地方疏忽了,以致小孩兒吃了很多苦。

    幸好景泰藍那孩子心慧命大,沒出什麼大簍子。

    這一個他和容衍能自己帶就自己帶,極少假手他人,雖說有時候會手忙腳亂,但圖個放心。

    他正吃著,就見一高挑女子從前堂穿過宴桌,她馬尾高束,著一身勁裝,五官明艷,英姿颯爽,直往寧長風的方向走來。

    四周賓客的寒暄聲小了些,個個目光落在她身上。

    賀明章猛地站起,視線隨著戚芷的移動而移動,手掌在身側緊握成拳。

    戚芷卻像毫無察覺一般,大步自他身邊走過,哪怕一瞬的停頓都無,留給他一個背影。

    「總算叫我趕上了。」她長出一口氣,衣擺上風塵僕僕,可見是一入京便朝這邊趕來。

    戚芷自懷中拿出一把長命鎖掛在除夕脖子上,替小傢伙抹去鼻尖上沾著的油花,笑道:「祝小除夕長命百歲,年年勝意。」

    除夕好奇地抓著金燦燦的小鎖瞅瞅,往嘴裡送去。

    寧長風哭笑不得地制止了他,請這位在邊疆苦守十數年未曾回盛京一步的女將軍入座。

    「不了。」戚芷拒絕道:「本應直接入宮面聖的,聖上特許我來此一趟,不宜耽擱太久。」

    她有兵權在身,按律應先入宮交卸虎符才能行走活動,如此這般已是景泰藍恩寵了。

    寧長風並不多留,抱起除夕親自送她到大門口。

    正是陽春三月,風很和煦,戚芷牽馬往前走出幾步,突然又回頭,視線在除夕小手上抓著的金鎖上落了又落,問了寧長風一個問題。

    她問:「若有一日你發現還有親人苟活於世,該當如何?」

    寧長風頓了頓,想起被埋在葭野上的那枚刻著名字的玉佩,那日風號聲如無數冤魂悲鳴穿過他耳膜,又因參天大樹的生長而逐漸平息。

    那個早逝的靈魂已永遠地留在了葭野平原,和無數戰死英靈一道鎮守著北昭西南界的領土。

    他不能偷走別人的一生,縱然那是個死人。

    於是寧長風回答:「各自安好,足以。」

    ……

    陽光灑落在除夕手裡抓著的金鎖上,那是一件樣式很老的長命鎖,邊緣有些磨損,透過中間鏤空的設計,可以看到底部鐫刻的字樣:戚長風。

    寧長風從自家崽手裡搶過金鎖,毫無愧疚感地往懷裡一揣,心想哪日得閒了就把這鎖也一併埋在葭野平原,也算物歸原主了。

    戚芷走時神情頗為失落,不多會賀明章從裡頭出來,朝他匆匆作了個揖,追著戚芷離開的方向走了。

    寧長風正要轉身入府,就見門口緩緩停下一輛馬車,安國公從裡面走下來,身後跟著一戴帷紗的女子。

    「失禮失禮,家中小女吵著鬧著要來,耽擱了些時辰,望武安侯莫怪。」

    安國公韓松看年紀四十上下,面白無須,溫文儒雅,性喜靜、在護國寺焚香修行數年,身上常年帶著一股檀香味。

    其獨子韓風行現在大理寺當差,倒從未聽說過有個女兒。

    若是庶女,按北昭風俗不應帶到這種場合來。

    只是來者是客,別人的事不好多問。

    寧長風不喜此人,目光掃過他身後跟著的正在好奇地東張西望的小姑娘,寒暄了幾句便引他入座。

    女賓席開在內間,寧長風掃眼望去,容衍正和一群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官員推杯換盞,他換了一身月白鑲雲紋的衣袍,襯得膚色越發雪白而眉眼如墨,褪去那層長年累月籠罩在身上的陰鬱氣後,整個人宛若上好的明珠往外散發出柔光。

    一舉一動都叫人移不開眼。

    內間有不少女眷和哥兒隔著屏風偷偷瞧他的身影,寧長風抿了抿薄唇,將小姑娘帶到席間坐下。

    他生得高大威武,又封了侯爵,雖是哥兒卻氣勢凜冽,有他在此作陪女眷們反倒不自在,因此寧長風安置好後就要離開。

    衣角卻被人拉住了,小姑娘已取了帷紗,約莫十四五的年紀,面容姣好,神情一派天真。

    她眨了眨杏眼,指著屏風外容衍的身影好奇道:「那就是首輔大人呀,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嘛。」

    眾人被她直白露骨的言語逗得捂嘴笑了起來,紛紛笑她不害臊,追著一個男人問。

    小姑娘表情天真,不明所以地看向眾人。

    寧長風扯開被她拽著的衣擺,惡劣地嚇唬小姑娘:「聽說過孤狼望月的故事麼,他晚上要變成狼吃人的,一頓起碼十個!」

    小姑娘頓時嚇得杏眼瞪老大,忙低頭不敢再看容衍一眼。

    寧長風斂起陡然而生的惡趣味,心滿意足地離開。

    府中辦宴最為繁瑣,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寧長風不擅此道,多數是容衍在操辦,他只需帶著除夕露面寒暄幾句,宴會上的言語刺探則盡數被容衍原封不動地擋了回去。

    賓客漸散,寧長風算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讓侍女把已經睡著的除夕抱走,自己進了臥房,約莫兩炷香的時間才從裡面走出來。

    他往上扯了扯衣領,神情閃過一抹不自在。

    容衍才盤完帳,見到寧長風過來忙起身牽了他手,在唇上啄了一口,笑問道:「等我等著急了?」

    寧長風看了眼桌上的帳本,垂下眼,語氣略有些生硬:「忙完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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