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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說完跳下龍椅就要往外跑,被容衍拎著領子提溜了回來。
「你放開我!」景泰藍踢他:「你偷偷去看阿爹不帶我便罷了,連家也不讓我回,是不是有了小弟弟都不要我了!」
容衍便任他哭鬧,朝服上被蹬了好幾道鞋印子。
景泰藍越說越委屈,最後瞪著通紅的眼眶仰頭直視容衍,語氣兇巴巴的:「哼,放開朕!朕才不稀罕當你們的孩子!」
早在景泰藍耍脾氣之前,容衍就屏退了所有侍從。
此時金鑾殿空無一人,景泰藍由最初的拳打腳踢逐漸變為小聲抽泣,明明難過得眼瞼通紅卻倔強地撇過頭,不肯在人前露出半分。
像極了幼時面對先帝時的自己。
容衍拎住他的手一松,他面色柔和了些,蹲下.身替他理了理弄皺的衣領,難得分出幾分耐心解釋:「當時事發緊急,朝中須得有人坐鎮,你我若都不在,朝中一旦生變,豈不是讓你阿爹的心血付之東流?」
景泰藍癟了癟嘴,道理他並非不懂,只是——
他低下頭,努力憋回眼眶裡的淚水,攥著衣擺的小手指不停捏來捏去。
他對容衍到底不如寧長風親厚,有些話說不出口。
這時,一雙手卡住他腋下,景泰藍尚未來得及反應身體便騰空而起,被人抱進了懷裡。
清淡的松香縈繞在鼻尖,景泰藍被按住後腦勺強行往他肩上貼了貼,表情一時有些怔愣。
這是容衍第一次抱他。
「好,今日不睡宮裡,我們回家去。」
*
軍報一次次傳來,寧長風與戚芷兩軍合璧,勢如破竹,乘勝追擊,拿下羌族好幾個部落,那可贊節節敗退,率親兵逃入陰山,不知所蹤。
朝中人心大快,一片向好。
就在這時,軍中傳來快報,寧長風率一隊輕騎追入陰山,自軍報發出之日起失聯已三日有餘。
容衍的心一下跌入了谷底。
他日夜憂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為了徹底解決他和景泰藍的後顧之憂,長風還是選擇了鋌而走險。
朝中無人在意一個參將的生死,人人都在討論此番勝仗有多出惡氣,戰後與羌族談判時要提什麼要求,納多少歲貢……
邊關離他們太遠了。
遠到他們無法想像那些國土是將士們怎樣用血肉與生命一寸一寸捍衛而來,沙場征戰,馬革裹屍,在這些京官的眼裡也不過是死後封將,榮光蔭庇全族罷了,比他們在朝中年復一年地熬升遷還要快上許多。
更何況寧長風一介哥兒,父母宗族不過都是些泥腿子,怎比得上朝中這些樹大根深的世家們?
死了還好,活著回來反倒令人頭疼。
……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寧長風依舊杳無音訊。
容衍停了早朝,讓景泰藍獨自上朝,自己則整日整夜地對著陰山地形圖鑽研,將那可贊逃跑的路線和寧長風有可能受伏擊的路線一一推敲,飛鴿傳書給留守隴西的護衛進山尋人。
可陰山連綿千里,山脈深處無人可至,想找一小隊人馬何其艱難?
人人都說他工於心計,喜歡將人心攥在手裡肆意把玩。但容衍看他們至痴至狂的模樣,心中只覺得無趣極了。
怎麼會有人把軟肋交給別人呢?
遇上寧長風后才每每都覺無能為力,他從來算不透與他有關的一切。
命運在寧長風身上披上了一層紗,叫他苦思冥想,不得求解。
已是四月,正是乍暖還寒時候,陳璟例行給母妃燒完香,念了往生咒便起身往外走,經過迴廊時不由往外看了一眼,頓時定在原地。
就見迴廊那頭天青衣袂一閃,容衍竟在夜半三更時,推開了從未進過的祠堂門。
自那日把陳修氣走後,陳璟便死皮賴臉在歸林居住了下來。
仍記得兩年前,他護送容衍前往金平城治病時,寧長風曾不止一次地提過,容衍的心至誠至善,只是那上面裹了太多東西,令他每每言不由衷而已。
那時陳璟嗤之以鼻,那般長袖善舞的人,怎會長著一顆純善的心呢?
如今他對寧長風的說法仍是不能苟同。
只是那日容衍將他帶到祠堂,將供奉其上的母妃牌位指給他看,並告訴他可以祭拜時,他又覺得這人沒那麼壞了。
但容衍自己從未來過祠堂,更別提推門進去了。
陳璟望著那半開的祠堂門,腳跟轉了又轉,最終朝那邊悄然走去。
月華如水照亮堂前一隅。
諸天神佛牌位供列其上,容衍生母的牌位在最下首正中間,牌位上刻的不是「容筱」這個她在北昭國被御賜的姓名,而是在羌族的原名:阿依木。
容衍替她點燃了長明燈。
阿依木旁邊還有一個牌位,用紅綢蓋著,上面布滿灰塵,但仍能看出刺繡精美絕倫,繡娘的手藝定是極好的。
像一方紅蓋頭。
容衍頓了頓,輕輕吹去紅綢上的落灰,給這座被遮得不見頭尾的牌位也點上一盞長明燈。
燭火躍動,滿堂靈位,容衍跪伏,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他捧著燃香,眼底是連夜熬下的青黑,沙啞的聲線一遍又一遍在祠堂迴響。
「容衍跪拜,敬求八方諸神,佑他平安無事。」
……
「鏘」一聲交戈聲響,寧長風疾退數步,腳跟抵在樹根上才止住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