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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數九寒天,暗河裡的水冰冷刺骨,陳璟渾身抖得厲害,嘴唇烏青發黑,他用力攥著寧長風要給他輸入內力的手:「寧兄,我只怕要死在這裡了。」

    寧長風甩開他的手,又去查看他的傷勢:「大男人矯情什麼勁,死不了。」

    陳璟搖了搖頭,語氣里竟然有些如釋重負。

    「我找了母妃二十幾年,終於可以去見她了。」

    寧長風輸入異能,一點一點拔除他體內的毒素。

    陳璟只覺得昏昏欲睡,他盯著高高的洞頂,嘴裡開始交代遺言:「很抱歉騙了你,其實我是南昭國的親王——不過寧兄你乃臥龍鳳雛,應當早就有所察覺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卷羊皮紙:「這是我上次出海繪製的更詳細的地圖,那裡珍寶遍地、物產豐饒,若能經濟往來,是我們百姓之福。」

    「你收好,這是我畢生心血,別讓我那皇兄看見了,他野心大——」

    陳璟越說越精神,硬要將羊皮紙往寧長風懷裡塞,後者往後一讓,站起身抱胸看著他。

    「要不你先站起來試試?」

    陳璟:「……」

    他試著抬了抬胳膊,有勁兒了!

    他連忙盤腿坐起,內力在全身經脈遊走一遍,發現自己身上的毒不知什麼時候被全部清除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寧長風揚了揚唇角,彎腰從他手裡抽走羊皮紙:「好東西,謝了啊,南昭國親王!」

    陳璟一時反應不及,手裡的羊皮紙就落進了他人口袋。

    他愣愣地看著空蕩蕩地手心,半晌舔了舔唇:「罷了,落你身上我倒放心。」

    寧長風拍拍他肩膀:「走吧。」

    穿過一條條或狹窄或寬敞的孔道,順著「嗚嗚」風聲的方向,兩人終於來到一處更空曠的穴洞。

    「在自己寢宮下面刨這麼大一處地兒,又是機關又是毒蟲,景弘元這老東西是要泡了自己作酒喝麼?」

    陳璟邊走邊咕噥,極力緩解著方才的尷尬。

    他話音剛落,身邊一直默不作聲探路的人突然停下腳步,直直望著前方。

    陳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孔道在腳下已經到頭,前方是一處開闊的穴洞,正中央一處圓台,有人趺坐在圓台之上,與一副被鎖鏈捆住手腳的白骨相對。

    那人分明是活的,呼出的白汽一下一下繚繞在他臉頰邊,隨後散去,可又奇異地與那副枯骨組成了一副畫,透出一種堪稱靜寂的毛骨悚然感。

    他張了張嘴,一時喉嚨有些發緊。

    身邊的人卻在此刻動了,寧長風足尖點地,飛也似的直朝圓台的方向掠去。

    「啊——」陳璟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寧長風已經落在了圓台下首。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寧長風彎腰撿起一粒石子,揚手一扔,精準砸在了那紅衣人身上。

    「咚」響亮的一聲,陳璟閉上嘴,默默按住腰間被腐蝕得鏽跡斑斑的圓月彎刀。

    「發什麼呆,我來接你了。」寧長風拍拍手,臉上揚起點笑意。

    容衍僵硬地轉頭,在看到底下的寧長風時整個畫面都像是活了過來,他以手撐地試圖站起來,卻又趔趄著跪了回去,低頭無奈地搖了搖,解釋道:「腿麻了。」

    寧長風故意「嘖」了一聲,嘟囔著「這個家沒我不行」,三兩步躍上圓台,陪著容衍一起跪了下去。

    容衍驚了驚,伸手去扶他:「你不必——」

    寧長風卻握住他手,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與之十指相扣,認真向面前的枯骨磕了個頭。

    「您就是阿衍的娘親吧,他其實很想你,每次生病時都會喚阿娘。」

    容衍面露赧然:「我沒有。」

    寧長風不容拒絕地握住他手,又磕了一個頭,繼續道:「我與阿衍成親時只拜了天地,今日見了高堂這頭定是要補上的,希望您不要介意來得太晚。」

    容衍僵硬地脊背鬆了松,側頭看向寧長風。

    就見他神情認真地對著枯骨說道:「阿衍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活到今天,以前的我不懂,只會怪他恨他責難他,以致他多受了許多折磨,您想怨我就怨吧。」

    容衍:「誰敢怨你——」

    寧長風攥了攥他的掌心,低聲道:「聽我說完。」

    「外頭把阿衍傳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其實不是的。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會在初春刺骨的小河裡給我摸田螺吃,會在經營的鋪子上寫我的名字,會幫我洗腳擦腳……他身上沒有一點封建時代由地位、身份、性別所帶來的優越感,只要給他一點點尊重與關心,他就會十倍百倍地回報給對方。」

    「阿衍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得到最好的禮物。」

    「無論您生前如何看待他,謝謝您將他帶到這個世界,讓我有機會能牽上他的手。」

    寧長風說著磕上最後一個頭,再抬頭時直勾勾地盯著容衍,理直氣壯問道:「拜高堂啊,你不磕?」

    跪坐了四個時辰都沒磕下去的容衍:「……」

    他輕輕抽了口氣,眼底波光閃動,裡頭滿滿地倒映著一個寧長風。

    他沒有看那枯骨一眼,而是側身坐著,大半個身體都轉向寧長風,嗓音晦澀凝滯:「也許她並不想看到我,你自作多情了。」

    寧長風笑了笑:「那就當我自作多情吧,面子功夫還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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