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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容衍閉了閉眼。
景越卻不肯放過他:「還記得嗎,宮變那日原本我們都商量好了,你要人,我要權,可你從暗道里爬出來就瘋了,那老東西被你大卸八塊。後來我很好奇暗道里到底有什麼,便派人下去看了一眼——」
容衍霍然睜眼:「你把她怎麼樣了?」
景越愉悅地笑了起來,他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眼神帶刺般盯著他。
「皇兄,你最近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他打了個響指,從樑上落下一人,全身黑布罩頭,只露出兩隻眼睛,懷裡抱著一支琵琶。
「這是朕特地從南越請來的樂師,請他給皇兄彈一首曲子如何?」
話音一落,就聽那黑袍樂師四指撥弦,某種奇異弔詭的琵琶聲在整座宮殿震盪,容衍呼吸一窒,只覺得盤纏在心口的長生蠱受樂聲鼓舞,發了瘋似的往他血肉里鑽咬啃齧。
只消幾個瞬息,他便受不住,「咚!」地一聲單膝砸在地上,低垂著頭顱不說話了。
汗和血沿著蒼白下頜一滴一滴滴落在玉階前。
樂聲戛然而止,那黑袍人抱著琵琶蹲生查看一番:「暈過去了。」
景越「嗤」地一聲,眼底閃過不屑:「那老東西到底優柔寡斷了些,有這種好東西竟然藏著掖著不用,難不成是捨不得麼?」
他踢了踢倒在地上面白如紙的容衍:「給我扔進地道里,讓他陪他生母好好反省反省。」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從高處落下,砸在耳邊似轟然巨響,容衍睜開眼,被洞頂一線天光照得睜不開眼。
他按著胸口坐起,這裡是一處狹窄的石窟,外側的石面約三尺余高,石壁上密密麻麻儘是斑駁的劃痕與血跡。
他躬身從裡面翻出來,目光在掃到洞穴中間坐著的一副枯骨時,仍舊忍不住將掌心摳出了血。
直到溫熱的血液淌過指骨,容衍這才回神。他攤開手掌,面無表情地一點點舔盡了掌心的血,撕下外袍給自己簡易地纏住了傷口。
不能傷害自己,長風會生氣。
他不知道的是,落在他靈台的綠色光團感知到身體受傷,正在源源不斷地散發光點,這些綠色光點順著血脈流到四肢百骸,慢慢修補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
這處地下洞穴很大,底下通著暗河,正中央一處圓台,圓台上有茶几案桌,床上坐著的枯骨四肢都被鐵鏈鎖著,鐵鏈的另一端牢牢釘在石壁里,鐵鏈的長度僅限於在這處地下洞穴活動。
容衍一步一步走上圓台,站在枯骨面前默然良久。
他以為他會發瘋、會恐懼、會跪在屍骨前痛哭流涕乃至質問乃至逃跑,可這些統統都沒有發生,這個總是縈繞在他夢裡,讓他愛極恨極怕極的女人,好像在這一刻才真的隨著時光化作了塵煙。
美人遲暮,紅顏枯骨。
晚年的先帝是不是因為看到了這副景象,才再未踏足此地一步?
容衍有些譏諷地掀起唇角:「你等了他們二十多年,最後還是只有我這個賤種來給你收屍啊,阿娘。」
*
容衍被提走的當日,落無心便將消息遞給了寧長風,他當即備了行頭夜探皇宮。
到底不放心。
因著皇帝病倒,皇宮的守衛比平日更嚴,還在寧長風極擅潛行,趁著護衛交班的功夫摸到了紫宸殿。
殿內,景越穿著寢衣,懷中抱著一支琵琶,正興致勃勃地同跪著的黑袍人說著什麼。
黑袍人便膝行上前,指導他彈奏,其音色尖利詭譎,饒是寧長風這種對樂聲不敏感的人也聽得頭皮直發麻。
「好東西!」景越面色激動,愛惜地撫摸著琴身,眼中露出瘋狂的迷戀。
有了這個東西,還愁有人不聽他話麼?
「貴國大祭司想要什麼,說!」
黑袍人後退一步,拜道:「大祭司已臻圓滿,壽比天齊,凡塵之物不入他眼。派我前來乃上聽天意,接引您入長生之門,做人間永遠的人上之人。」
景越無意識地撥弄了一下琴弦,眼神狂熱中帶著警惕:「世上真有長生之人?」
黑袍人笑而不語。
過了半晌,景越將信將疑地問:「那,如何長生?」
「您附耳過來……」
寧長風聽了一耳朵有的沒的,見這皇帝年紀輕輕雙目深匱,面部時而神經質地抽動,大抵精神是有些問題的。
他在房樑上抻了抻腰,一個宮殿一個宮殿摸過去。
落無心只說容衍被帶進了宮,至於宮中守衛森嚴,即便他手下的人也探不出到底在哪裡。
既然皇帝的寢殿沒有,那麼十有八九是被關在哪處地方了。
空無一人的永寧殿,陳璟躡手躡腳地摸進宮裡。他穿著一身灑掃太監的衣裳,是早些年他幫助過的一個小孩偷梁換柱給他的,只是天不亮就得藏在送泔水的車裡混出去,否則定然是要露餡的。
離開皇宮那年他才牙牙學語,早不記得宮裡的布局了,好在父王在世時總要將皇宮的圖紙畫上千百遍,他對此已瞭然於胸。
陳璟按了按咚咚亂跳的心口,在這處先帝舊宮裡細細尋找起來。
那年先帝還只是不受寵的皇子,驟然發難奪位,父王自請去封地避禍,卻仍然沒來得及帶走母妃。
這一扣留,便是二十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