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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景泰藍很害怕,遞出去的手有點發抖,卻沒有往回收。

    他偶然窺見過幾次容衍被先帝折磨的樣子,用藥物控制他,用刑罰馴化他,用言語刺激他……那時景泰藍還很懵懂,只要看過一眼便要做好幾夜的噩夢,漸漸地演化到只要看到這身紅衣服就會心肝打顫的地步。

    放在兩年前,他絕対不會相信自己敢隔著這麼近的距離站在容衍面前。

    容衍抬起臉,模糊的視線聚焦了一瞬,下一秒殺招已到了眼前。

    「是我!」景泰藍慌忙低聲喊道。

    凌厲的勁風停留在他細嫩的脖頸上,容衍望著眼前這張黝黑樸實的娃娃臉,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眼角彎了彎,隨後從他手裡接過藥瓶,握住,震為齏粉。

    景泰藍眼珠驀地睜大,悄咪咪退了半步,預備苗頭不対就張嘴呼救。

    怎知更讓他目瞪口呆的事在後頭。

    容衍強撐著站起來,搖晃著走到洗手的水桶前,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將手浸到了水裡。

    血線瞬間將桶里的水染紅了。

    「阿父!」

    神智恢復些許清明的容衍勾唇笑了笑,轉頭道:「方才叫我什麼?」

    景泰藍捂住嘴巴死命搖頭,拒絕承認剛剛情急之下叫出的稱呼,大眼睛裡卻慢慢蓄起了眼淚。

    外面曲廊上傳來腳步聲,伴隨著寧長風的聲音:「小崽子你好了沒?」

    景泰藍眼睛一亮,剛要出聲就見容衍完好的那隻手食指比在唇前,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別告訴他。」他無聲說道。

    寧長風已經走到更衣間門口,掀簾。

    「阿爹!」景泰藍急中生智,轉身撲過去抱住寧長風的大腿,將他攔在了門外。

    寧長風鬆了口氣,將他抱起來:「待了那麼久,便秘了麼?」

    景泰藍含著眼淚點點頭:「嗯呢。」

    寧長風:「眼睛怎麼紅了?」

    景泰藍做虛脫狀:「拉不出來,憋的。」

    寧長風掃了一眼空蕩無人的更衣間,鼻端縈繞的淡淡血腥味讓他心緒複雜地抱著景泰藍出來了。

    爺倆穿過曲折優雅的迴廊,正準備下樓,就聽得右手邊的雅間門突然打開,從裡頭被推搡出一人,伴隨著叱罵:「去去去,惹了容大人不喜還想入宮謀職,門都沒有!」

    那人還伸著脖子往裡張望,一時沒顧上後邊,寧長風托住他後背一轉,借勢卸了力道,也避免了這人摔下欄杆。

    景泰藍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這人滿臉的絡腮鬍,脫口而出:「陳叔!」

    陳璟站穩後,見到是寧長風,面露窘然道:「多謝寧兄搭手。」

    寧長風透過雅間還未合上的門掃了一眼,只見七八名穿著常服的官員坐在裡邊喝酒划拳,其中一人約莫五十多歲,瘦長臉,五官和趙陽有七八分相似。

    眼見推他出來的人就要關門,陳璟顧不得和他敘舊,一把將門堵住,從懷裡摸出兩枚金錠放到他們手裡:「大人行行好,不謀差事也成,煩請讓我把珊瑚樹帶走,我給大人們每人再孝敬一支玉如意。」

    那關門的官員掂了掂手裡的金子,看向坐在主位的趙懷仁。

    趙懷仁輕輕搖了搖頭。

    就見門口那倆官員把金子往懷裡一揣,將陳璟往外推去:「什麼你的珊瑚樹,那是趙大人的。快走,區區一個商行老闆,我們大人還不放在眼裡。」

    眼看又要被搡出門外,陳璟心一沉,扒在門縫上的手指動了動。

    下一瞬就聽到一聲巨響,雅間的門被一股大力拍回牆上,寧長風單手按著門板,頗為熟稔地朝裡邊打招呼:「趙大人,久仰大名,果然虎父無犬子啊!」

    他一隻手按著門板,那兩個壯年官員任憑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推不動分毫了。

    趙懷仁被容衍駁了面子,正喝著悶酒,聞言眼皮往上一掀:「你誰?」

    寧長風:「隴西營第三十二旗旗長寧長風,奉命押解貪污軍資一案要犯入京,各位見笑了。」

    聽到這個名字,趙懷仁才拿正眼珠子瞧人,只是那眼神不友善罷了。

    軍資貪污一案在朝里掀起一場狂風驟雨,差點將他遠駐西北的兒子趙陽一併拉下馬,若不是這段時日他拼命迴旋,這會被押解入京的恐怕就是他那兒子了。

    而這一切,全都是面前這個小小旗長挑起來的。

    只一瞬,趙懷仁就收斂了眼底的殺意,擺手示意那兩個官員退開:「既是寧旗長的朋友,那珊瑚樹你便拿走吧。」

    他看向陳璟,臉上掛起長者的笑容,仿佛方才默許示意驅趕陳璟、獨吞寶貝的人不是他一般。

    「你所託之事並非本官不幫你辦,只是如今繡衣局奉皇上之命把管宮廷內外,容首領不讓你進,那便是進了,也要橫著出來的,懂麼?」

    陳璟收了內力,接過包著珊瑚樹的包袱,神情委頓地應是。

    趙懷仁這才看向寧長風,語氣堪稱溫和:「寧旗長年紀輕輕便立此大功,想來皇上一定重重有賞,老夫也是佩服得很哪,來了就別走了——留下喝口酒熱熱身。」

    寧長風輕輕推了一把面露頹然的陳璟,在他耳邊迅速報了一個地址和人名:「讓他來接孩子。」

    隨後關上了門。

    容衍再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殘羹冷炙被撤走,筵席又新擺了一桌,趙氏一黨喝得七扭八歪,寧長風一腳踩在椅子上,正和不知第幾位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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