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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片刻後,他將手中魚食一撒,滿池錦鯉爭先恐後地爭奪起來,各種花色的魚頭在水中攢動,攪起一圈圈波紋。
「連魚都知道無利不起早,江仲來你這個老匹夫犟什麼呢?」
「來人,去請容大人去勸一勸他老人家。」
落日流金,鋪灑在巍峨的大殿前,空曠的廣場上盤坐著一位老人,他身著深藍色的太傅服,雙目微闔,臉色因暴曬一天而發白。
身邊站著的幾個官員也勸不動了,個個愁眉苦臉地耷拉著腦袋。
這時,一隊禁軍從殿前魚貫而出,領頭那人身穿甲冑,五官深刻如刀削,只見他走到江仲來面前:「太傅,天色已晚,請回吧。」
江仲來睜開眼睛,看了眼對方:「賀統領,老夫無意與你爭論,不要多管閒事。」
賀明章聞言眉頭緊鎖:「我身為禁軍統領,維護皇宮內外秩序是我本職,您這是讓我為難——」
他話音未落,只聽得江仲來高聲道:「陛下,老臣靜坐在此不為別的,只有幾個疑惑等您解答!」
「江太傅!」
那幾名官員臉色大變,紛紛以袖掩面,有幾個已經偷偷離開。
禁衛軍已半刀出鞘,仿佛下一秒就要架到他脖子上。
江仲來不動如山,聲音洪亮:「其一,您說宮變當日乃繡衣局首領容衍心生不忿刺殺先帝,又挾幼太子潛逃在外,如今卻推出副史段弘頂罪,讓他官復原職是作何解?」
「其二,您既承先帝遺詔得登大統,緣何從未見您用過傳國玉璽?可否拿出來讓百官一見?」
賀明章臉色垮得都要掉到地上,見江仲來越說越離譜,連忙打了個手勢:「抓起來,送回太傅府!」
立刻有禁軍按住江仲來的手腳,意欲強行將他拖出去,身旁守著的官員連忙上前阻止:「使不得啊使不得,太傅大人年老骨脆,經不得你們這般蠻力,來日傳出去,叫天下人如何想?」
賀明章沉臉盯著這個油鹽不進的老頭,最終還是揮手讓禁軍放開了。
誰知剛一得自由,江仲來便朝殿前的盤龍柱上撞去!
「攔住他!」
「快!」
今日若是讓他死在殿前,明早定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賀明章臉色大變,眼看他就要撞上大柱血濺當場,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紅影自殿後飛出,一腳將他踹了開來。
這一腳沒留餘力,只聽一聲脆響,江仲來的手肘骨砸落在地,這回是真碎了。
「要死死家裡去,別平白髒了這地。」
來人一身紅衣,艷得滴血,臉上扣一張銀質面具,露出的唇形紅潤優美,吐出的話卻一如既往的刻薄。
「賊子!」江太傅捂著骨折的手骨,痛得面部扭曲仍不忘大罵,看向容衍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容衍揚唇一笑,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溫度,他負手慢慢走到江仲來面前,彎腰盯著他眼睛道:「我是賊子,你是忠臣,那又怎樣呢?」
江仲來忍著劇痛昂首對視:「朝綱不正,佞幸當道,易大人不過是心疼民生艱難,不願再加賦稅,便被你以桃色之名殺害,污他生前身後名,蒼天不會饒過你的!」
容衍撫掌而笑:「好氣節!」
他拿出一紙書信扔到江太傅面前:「我近日收到一封寄往西北的傳書,是你那好侄兒江山雲寫的,你猜他寫了什麼?」
江仲來冷哼,掃都不掃那書信一眼:「我江家人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查!」
容衍輕笑:「是麼?」
他再次俯身,湊近了在江太傅耳邊低語幾句。
江仲來瞳孔慢慢睜大,他顧不得受傷的手,連忙抓過信紙展開,臉色已漸漸地白了。
容衍直起身,面具下的眼尾揚起一抹笑。
「天色已晚,陛下仁愛,讓我勸太傅您早些回府,現在可能回了?」
江仲來將那信紙攥成個球牢牢握在掌心裡,一時忘了手肘劇痛,竟就這麼撐著地站了起來,也不要人攙扶,跌跌撞撞往午門外走去。
「來人,護送太傅大人回府。」
立即就有兩名繡衣史飛出,一左一右架住江仲來離開了。
天色向晚,天際蒙上一層陰翳的黑,殿前重新恢復空蕩,只余禁衛軍例行巡邏,玄黑鐵甲反射著月光。
容衍仰頭看了一眼月亮,轉身便要離開。
路卻被堵住了。
賀明章擋在他面前,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眼底神色複雜:「我以為你死了。」
容衍側頭一笑,銀質面具在月色下反射著冰冷的光:「那不是皆大歡喜麼?」
說完繞過他離開,只留賀明章獨自一人靜靜站了很久。
*
出了皇宮,容衍便一個趔趄,扶著牆根才勉強站住,渾身不可抑制地發起抖來。
幸得夜色深黑,無人看見。
「主人。」一道黑影落在他身邊,焦急地要攙扶他,卻被他打了個手勢止住。
「趕馬車來,回去。」
他從前是沒有府邸的,先帝在後殿給他撥了個距離帝王寢殿最近的院子,強迫他歇在那裡,景越卻是個膽小的性子,恨不得歇的寢殿外十里都不留人,便給他在盛京撥了一處府邸,前身是被抄家的姚府,如今已荒了七八年了。
馬車停在府邸門口,昏黃的燈光照在門臉上,半個「姚」字掛在匾上,上頭蛛絲網已結了千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