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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這群人都是離陽縣逃難而來的難民,今年他們縣裡鬧了蟲災,糧食本就產量少,朝廷又提高了糧食稅,縣太爺半點情面都不講,交不起稅的便派官差衝進家裡,有什麼搬什麼,甚至連幾歲大的女童都牽走買賣,這些人被逼得沒法,便相約著逃了出來。
可逃出來又有何用,照樣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他們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互相頗為熟稔,只見一個婦人從包袱里拿出兩張餅在火上烤了烤,與同鄉分著吃。
寧榮坐在最角落裡,盯著那張餅子咽了咽口水。
他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但對方人多勢眾,他不敢靠近,更不敢上前討要吃食。
這時,他的衣袖被拉了拉,一個小姑娘的聲音響起,怯生生地:「你要吃嗎?我分你一點。」
寧榮低頭,一個瘦嘰嘰的女孩手裡拿著一小片烤餅遞到他面前。
那女孩約莫七八歲,亂糟糟的頭髮下一雙眼睛大得出奇,望向他的眼神帶點怯弱。見他不動,便把拿著烤餅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食物的香味在鼻端縈繞,寧榮再也忍不住接過去狂塞起來。
「咳,咳——」因吃得太急,烤餅又太硬卡在了喉嚨里,他劇烈地咳嗽著,卻仍然拼命把嘴裡的東西往下咽。
「哎喲別噎死了,來喝口水。」最初那個分餅的婦人連忙餵他喝了口水。
就著水的滋潤,寧榮終於把喉嚨里的餅咽下去,他死死捏著剩下的餅,突然蜷起身子痛哭起來。
他一哭,那婦人也像是被觸動了傷心事,反手抹了把眼淚:「都是可憐人。」
哭過之後,寧榮假造了一個來歷,稱自己家中被惡霸地主占去良田,父母被逼自縊身亡,自己則逃難來了府城,本想尋一份事做,誰想被阻攔在了城門外。
那婦人一聽說他會寫字,便央求他寫一封家書。寧榮為難道:「這——沒有筆墨紙硯,如何下筆?」
「能寫的,能寫的!」那婦人一疊聲道。
她左右張望一會,去火堆里取了根細木枝澆滅,又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布包,層疊翻開,裡頭疊放著一小摞泛黃的草紙。
「原是置辦了給我兒習字用的,可憐他死在了家中。」婦人說著又抹了抹淚。
寧榮從未用木炭枝寫過字。
他家雖不富裕,但只要是讀書寧大壯夫婦都是卯足了勁供他,他日常練習的紙更不是這種泛黃的粗草紙,而是雪白的宣紙,筆墨沾上去很好看。
他按照婦人的口述,替她完成了這封簡陋的家書。
「謝謝你啊小伙子,來日我想辦法托人送到西北,也好教我那從軍的夫君不要擔心。」婦人珍而重之地將寫滿字的草紙收好,對著寧榮千恩萬謝。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幫我也寫一封吧……」
因著這個忙,大家對他熟悉許多,不僅分給他吃的,還帶著他去乞討。
府城進不去,他們便去周邊的縣城,集鎮,這些地方沒有金平城卡得嚴,只要躲得好便不會有官府的人來驅趕,若是運氣好了,有時還能吃個熱饅頭呢。
寧榮跟著他們輾轉在附近縣鎮乞食為生,漸漸地也習慣了。
*
過了年日子便飛快,又是一年春三月。
今年的天格外冷,一整個冬沒下雪,眼瞅著春天快到了,這天氣倒是凍得很,西風也沒停過,呼呼地直往人骨頭縫裡鑽。
這幾日怕是要下雪了。
寧長風看了看天色,取了昨日獵到的幾隻野兔,關門落鎖,往山下而去。
遠遠地看到一對雙生子在里正院子裡舞槍弄棒,見到寧長風連忙收了勢飛奔過來,像模像樣地沖他抱拳:「師父,您來看我們啦!」
自打上次雙生子離家出走被找到後,寧發林終於鬆了口,同意他們拜寧長風為師,學些拳腳功夫。
寧長風倒無所謂,順手的事。指點了他們幾招後才來到裡屋,將兔子放下。
「來嬸子這還帶什麼東西?快拿回去吧。」玉嬸自然是不接的,一疊聲將東西往外推。
別說家琪家旺受他指點都沒收束脩,再拿寧長風的可怎麼使得。
見推脫不過,玉嬸趕緊從房間裡拿出一小盒松子糖來:「這個給景泰藍吃。」
寧長風把野兔擱在桌子上,推回了她手裡的糖,笑著說道:「那小子就會饞嘴,上次哄著家琪家旺把一盒子的糖都給他吃了,我罰他這個月都不准吃糖。」
話說到這份上,玉嬸也知道他是真心實意帶東西給他們老倆口吃,便道:「那成,我也不客氣了,鍋里煮著飯呢,要不吃了飯再走?」
寧長風邊擺手邊往外走:「不了,他們在鎮上等我呢。」
「師父,下回可還要來啊!」雙生子追出來喊道:「我們還要學您的招式呢!」
「行,下回來。」
出了村子,寧長風運起輕功,不過須臾便到了鎮上。
他先是去鎮上相熟的酒樓,讓掌柜的派人上山把這一茬飼養的山羊給牽走,又去買了些熟食,這才拎著回了書鋪。
店門口有人搭了梯子在擦拭「雁回書鋪」的招牌,看到寧長風過來便停下手,拘束地打了聲招呼。
那是個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骨架偏小,站起來才到他肩膀高,五官清秀,只是嗓子據說小時候被開水燙壞了,開口便是一股子粗啞難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