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容衍眼神微動,卻什麼都沒說,只拿了衣服道:「我陪你一起去。」

    大牢內。

    趙小芝是死刑犯,被關在最裡面一層。

    這裡陰冷潮濕,時不時有老鼠蟑螂從身上爬過,趙小芝卻毫無所覺,她呆呆地靠牆坐著,整個人好似三魂丟了七魄。

    「趙小芝,有人來看你了。」牢頭將人帶到,對寧長風道:「關了好幾天,你們是第一個來看她的。」

    又警告幾句,便佩刀站在了外面。

    一聽有人來看她,趙小芝忙從草垛上爬起來,待看到是寧長風時眼裡的希冀一下子就黯淡下去,最後歸於死寂。

    她跌坐在地,哭笑道:「我兒定是有事耽擱了,他會來看我的。」

    聽她一口一個我兒,寧長風心裡頗不是滋味。原主被他們苛待致死以前,也曾殷切渴望過父慈母愛的場景,可無論他干再多的活,都得不來養父母的一句誇獎,更不用說動輒打罵,一口一個賤種倒是常態。

    人心之偏竟到這地步。

    寧長風將玉佩拿出來,垂吊在她眼前,問:「這是什麼?」

    趙小芝的眼珠隨著那枚玉佩左右滾動,神情卻是空愴的,她似乎什麼都不怕了,甚至露出幾分惡毒的笑:「我不會告訴你的,賤種,你活該和你娘你一起死在二十五年前!」

    寧長風:「你見過我娘?」

    趙小芝冷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寧長風臉色一點點冷了,他攥緊玉佩,沉聲道:「你自以為給寧榮頂了罪,他就當真安全了麼?」

    趙小芝眼睛「霍」地睜開,五指扒住鐵桿:「你什麼意思?」

    寧長風冷道:「他那樣的弱雞,我一隻手可以劈十個,你覺得他能逃得過?」

    「不要,求求你不要害我兒子,我說,我都說!」趙小芝涕淚滿面,將枯瘦的手指伸出去撓抓著,卻連寧長風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

    牢頭聽到這邊的動靜正要上前喝止,卻被容衍按住肩膀,袖中落下一塊沉甸甸的銀子。

    「大哥,天冷,我們喝茶。」

    牢頭掂了掂分量,要拔刀的手收了回去,轉而笑道:「是嘞,天太冷了,等著我端盆炭去。」

    說著便離開了,還好心地關上了門。

    故事不算複雜。

    二十五年前寧大谷夫婦因迷路闖進葭野,在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死人堆里發現了寧長風母子。

    當時他們成親多年仍無所出,見到那婦人懷裡的奶娃娃便起了心思。奈何那婦人竟然沒死透,他們抱走孩子時竟然伸出血手死死抓住了寧大谷的腳踝,夫婦二人掙脫不得便起了殺心,生生往婦人心口扎了十幾刀,這才抱著孩子落荒而逃。

    那枚玉佩正是掖在嬰兒的襁褓中。

    寧大谷夫婦不認字,想著那婦人穿著富貴,取的名字定然也是極好的,便用了上面的字,給孩子取名叫寧長風。

    一開始對那孩子也是千恩萬愛,只是好景不長,將寧長風抱回來的第一年便鬧了饑荒,同年趙小芝多年不下蛋的肚子竟然有了動靜,夫婦兩人日子過得艱難,便將罪過一併怪在剛學會走路的小長風身上,漸漸地不再關心他,挨餓受罵是常有的事,待親兒子生下來更是變本加厲,受父母的影響,逐漸長大的寧榮也加入到欺負原主的隊伍中……

    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寧大谷始終藏著這枚玉佩,就連臨死時手裡攥的也是它。

    外面風更大了,嗚嗚吹得門窗直響,牢頭蹲在外頭,火盆里的火燒得正旺,就見門從裡面打開。

    他笑臉迎上去:「兩位爺,這就問完了?」

    寧長風沒理他,自顧自往前走去,神情沉而冷,周身帶起的風都夾雜一股雪粒子味。

    牢頭笑容一僵,就見後面那個五官生得極好的男人在他掌心放下一錠銀子,低聲道:「趙氏因不堪良心譴責,在牢中畏罪自殺,可懂?」

    望著那雙如玉手指從他手上離開,牢頭愣了一瞬,隨即賠笑道:「本就是死刑犯,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懂的。」

    出了監牢大門,寧長風深吸口氣,寒風夾雜著塵土被吸進肺里,灼得他五臟六腑有些火辣辣地疼。

    「我想去葭野看看。」他對容衍說。

    「好。」

    風聲朔朔,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燈火暖融融地亮起,大家都等著過一個好年。

    街道上,兩騎疾馳而過,向著葭野的方向而去。

    葭野同屬清平縣,距離鹿鳴鎮不過百里之遙,卻是北昭與南越的交界之處。

    二十五年前,北昭與南越那場異常慘烈的大戰便發生在此處。當時戚家軍以少戰多,硬生生用己軍的生命拖住南越大軍,這才使益州以南免遭南越荼毒,生靈塗炭。

    而戚老將軍和他的將士們永遠被埋葬在了這片荒野。

    時隔多年,葭野早就沒了戰爭的痕跡,草木生長得鬱鬱蔥蔥,有溪水從高處蜿蜒而下,清澈見底。

    寧長風爬到最高處,將帶來的貢品並祭酒一併灑進溪中,看著它們隨水流而下,經過這一片廣袤原野。

    從他站的高度可以看見南越的界碑,和高築的城牆。

    容衍勒馬站在樹下,遙望著站在高處的他,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

    寧長風和他說想單獨待一會,他便停下遠遠地等他。

    對於朝廷至今仍在爭論不休的葭野之戰,他遠比寧長風知道得多,自然明白三軍在前,不是什麼家屬都可以隨軍參戰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