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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1:40 作者: 北邊有狼
王菊花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撲進河裡,扶著樹幹穩了半天身形,吊起眉毛訓斥道:「嘿你這孩子,人黃花大閨女說了,嫁進來做妾也使得!你阿爹成親也有大半年了,肚子可有動靜?與其將來落個被休的下場,不如張羅著替夫君找個妾室生下一兒半女,這以後的日子才好過呢!」
景泰藍才不管她說什麼,一個勁兒將人往遠了推:「不聽不聽,你是壞人!」
王菊花被他推得沒法,又不能真和個小孩子較真,便朝容衍道:「世上哪個男人成親不想生兒育女的,那姑娘才死了父母,無依無靠,性格柔弱,嫁進來寧哥兒還是響噹噹的正房,這不兩全其美麼?」
容衍負手立在原處,臉上的表情逐漸淡了。
不知怎的,王菊花的聲氣莫名便小了下去,最後她一哆嗦,要說的話卡在喉嚨里,竟是一個字都不敢再蹦出來。
「景泰藍,過來。」他招手,唇角幾乎是拉平的。
景泰藍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識相地跑回來,伸出兩根手指頭小心翼翼攥住了容衍的衣角。
「我叫您一聲嬸子是沖長風的面子,他性子好,鄰里之間不怎麼計較,我卻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方才那種話別再讓我聽到第二次。」
他聲音不高,語氣也並不如何激烈,王菊花卻跟被痰卡了嗓子似的,平日裡能言善辯的嘴也不靈了,她愣了半天,直到景泰藍朝她扔了一顆石子才胡亂點點頭,慌裡慌張地走了。
*
冰糕帶回來終是熱了。
寧長風卻沒有嫌棄,他體熱,即便是秋天也喜歡吃冰冰涼的東西。看到容衍拿出來時眼底就帶了笑意,哪還管口感怎樣,三下兩除二就吃完了。
「我想著在附近圈塊地出來,飼養些山羊小鹿之類的,以後帶到山下賣,賣不出去咱們就自己吃,怎麼樣?」
吃完飯,寧長風打了洗腳水,兩人邊泡腳邊閒聊。
容衍順便將自己在鎮上盤了個鋪子的事一併說了。
他本以為會受到質疑,怎料寧長風想也不想便點頭:「好事啊,你想做什麼?」
他話音落下,卻遲遲不見對面應聲,便抬頭去看,怎知一眼就撞進了對方眼裡。
初見第一眼他就知道容衍眼睛好看了,可這次和以往的每次都不同,那雙如寒墨般的眼像是被什麼燒著了,沸騰了,仿佛滴落一滴就能在地上燙個洞。
寧長風覺得洗腳水有些熱,燙得他五臟六腑都開始發熱,於是轉頭去找擦腳布。
水聲響起,下一瞬他在桶里的腳就被人撈起,容衍低了頭,手裡拿著擦腳布仔細替他擦乾淨腳上的水。
「你——怎麼了?」他直覺今晚的容衍有些奇怪,卻抓不住頭緒。
容衍這次卻沒有回答。
山中時日過得飛快,眨眼便到了一年歲末,別說干農活了,就連在鎮上做工的男人們陸陸續續地回來,天一冷個個窩在自家屋子裡烤火,活也懶得幹了,東一家西一家地串門,就盼著過年呢。
這日,父子仨從山上下來。
北風連著颳了數天,愣是一片雪花都沒看到,卻凍到了骨子裡。
景泰藍里三層外三層地裹著大棉襖,遠看像一團球似的從山上滾下來。
容衍也不遑多讓。
雖說身體好了,寧長風卻總停留在他今年春末總是受寒發熱的陰影中,給他也裹得嚴嚴實實,完了還要披上一件才做好的狐裘。
反觀寧長風自己,一件單衣走四季,別提多瀟灑了。
容衍都要被捂出汗來,好說歹說才讓他同意將狐裘取下。
兩人架著馬車走了一路,這才來到鎮上,遠遠地就見著一群人擠簇在某個店鋪門口,個個昂著頭伸長了往裡望呢。
這就是容衍開的鋪面了。
他將盤下來的醫館改造一番,掛上了「代寫文書」的招牌,招的就是鹿鳴書院的學子,和幾名屢考不中的老秀才,別說生意還挺好。
這幾年為了平北羌之亂,朝廷抽了不少壯丁去西北,家家戶戶哪能沒有個掛念的人。尤其到了年關,遙寄家書的更是不知凡幾,這才有鋪面門口人頭攢動的景象,直到午後才歇下。
幾名學生忙得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捂著酸疼的手腕擱下筆,一轉頭就看到了容衍夫夫。
「夫子,老爺們來了!」他扭頭喊道,急忙起來讓了位子:「容老爺,寧老爺,您坐。」
隔間轉出一人,正是鹿鳴書院的老夫子,姓邱,見到兩人臉上笑開了花:「怎的今日來了,天怪冷的,子書,快將火盆端過來。」
其中一個機靈些的學生「哎」了一聲,連忙去端火盆了。
幾人在內間坐下。
容衍淺淺問了店內的情況,又盤了帳,給店裡的知識分子們算了獎金,這才道:「還有些今日不當值的學生,讓他們這幾日找邱夫子去領罷。」
他這店實行的是兼職制,只要會識字寫字便可來店內工作,按勞分配。
若只會些簡單的字便代寫家書之類,若學問深些便可代寫訴狀或文書,價錢自然要貴一些,不過好在不是日日當值,甚至一些不緊要的還可以拿回家寫,一些正在念書的學子便巴不得來他這打工填補家用……漸漸地這鋪子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忙碌半載也該放假了,明日留兩人當值,把剩下的單子完成便回家過年去吧。」忙完一切,容衍站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