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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0:13 作者: 青山問我
    「……若是治不好呢?」

    李景淮轉過眼,他臉上疲倦,那雙琉璃鳳目更是朦朧如霧。

    像是失去鋒芒的劍, 蒙著灰不見光彩。

    沈離枝一時啞然。

    她從未想過治不好的太子該何去何從。

    做不了太子,若能像辰王一般做個閒散王爺也不差啊。

    風吹過,屋舍下的苞米串撞出了沉悶的聲響。

    幾隻蝴蝶從他們面前飛過。

    李景淮見她答不上,就撇回頭去,又撒下一把草谷,引得那些雞瘋搶。

    若他真成了瞎子,那自然就當不了太子。

    圍在他身邊的逐權追利的臣子就會像這一群無情的雞一樣,只要他一刻不撒下草穀子,它們馬上撒腿就跑。

    毫無留戀前一息還給它們飽腹與庇護的人。

    沈離枝說要做他的眼睛,那也只止於他是太子的身份。

    只要他沒有那樣的權勢,只怕也強留不住。

    「明日,不管那個江湖郎中來不來,午後我們都要離開這。」

    沈離枝抬起頭,察覺出李景淮的忽而冷淡。

    「可是……」眼睛已經耽擱好幾天了。

    「你們明日就要走?!」

    路川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他本來是來叫他們二人一同去吃沈離枝剛剛蒸好的白糖糕,可無意間聽見李景淮的這句話,讓他方寸大亂。

    這般突然,他可一點準備都沒。

    路川看了眼沈離枝,見她抿唇不語,雖然臉上沒有抗拒,可眼睛卻水光盈盈地瞟了他一眼。

    路川忽而『心領神會』。

    大家氏族皆是如此,在家從父,父不在,則遵兄。

    身為妹妹,是沒有話語權可以左右兄長的決定。

    路川心想,沈姑娘明明很喜歡這兒,可是這位沈家兄長卻並沒把她放在心上,肯定不會問她本人的意願。

    「為何這麼匆忙,沈公子的眼睛還未治好,不如留下來多休養些時日。」

    「我們『兄妹』二人還有事要做,路公子還有事?」

    李景淮還在有一把沒一把地往雞圈裡撒糧。

    不過任誰看了,這位大家公子不擅做這樣的農活,他簡直是在把雞當猴耍。

    每次就從指縫裡漏出那麼零星幾粒,還往不同的方向丟。

    那群雞為了吃這幾粒草谷,疲於奔命,東竄西奔。

    只怕剛吃進去糧,就給這過度的奔跑給消耗掉了。

    路川雖然也是鹿城望族出生,可是多年的山間生活把他打磨得能挑能抗,採藥種地,摸魚打獵樣樣都行。

    他再看眼前這個公子做派的人,可不得直皺眉,但他還要回答那個問題。

    路川看了眼站在一邊少女。

    她換上了一身素藕色的對襟襦裙,洗淨後的臉上雪白無暇,最吸引人的還是她的神色。

    就好像是山巒清溪,清澈透亮。

    這樣的人不該被世俗污垢,而該是好好保護起來。

    路川下定決心,一握拳頭,對著沈家大哥道:

    「我、我,不知道貴府何在?」

    李景淮手指剛撮起一把谷,頓在半空,他臉慢慢朝那聲音的方向轉來。

    在暖陽的光線下,那張臉線條流利,下頜更是如刀削般鋒利。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可是路川還是被他『看』過來的視線嚇了一跳。

    「路公子問這個,有何貴幹?」

    路川雖然皮膚顏色偏深,可挨不住麵皮薄。

    那血色從麥色的肌膚下透了出來,顯得十分憨厚。

    他咽了咽口水,揪著衣角再不敢看站在另一邊的少女。

    「自是拜訪令尊……」

    話不用說完,意思自然都懂了。

    李景淮的唇角不由慢慢勾起,露出一抹讓人看了就不安的笑。

    「父親不會允許。」他慢條斯理地把手指間的那幾粒穀子撒了下去。

    「路公子還是歇了這份心吧。」

    最後的尾音很輕,可聽在路川心頭卻宛若是一根大棒槌。

    咚得一聲,撞響了一口大鐘。

    路川瞪大眼,看著『沈家』公子那張冷峻的臉色。

    從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什麼所謂的『父親不允』,反倒像是……

    ——我、不、允。

    面對一向強勢的太子,尋常人難敵其氣勢。

    路川訥訥半響,最後只能偃旗息鼓,暫避鋒芒。

    沈離枝默不作聲陪著太子把缽碗裡最後一粒草谷抖進雞圈。

    「沈離枝,你還記得曾對孤說過要尊我為主的話麼?」

    「奴婢不敢忘。」

    沈離枝低聲回他。

    她從前不知,現在也知道了。

    李景淮這人睚眥必報,不限定於對手。

    他甚至連身邊的人都介意的很,今日她但凡為路公子開了口,就會被認作想要背叛於他吧?

    「孤這一生註定不會平坦順遂,你若想離開,現在給你這個機會。」

    他扔下缽碗。

    若是他現在眼睛能看,定然會看到沈離枝的小臉皺成一團。

    可他看不見,就把沈離枝的沉默當作了猶豫。

    李景淮當沈離枝在猶豫,但沈離枝卻把他這話當作了試探。

    以她的那點聰慧,這一兩天的,也越發覺得理解不了太子的思維。

    她現在若是走了,他這個盲著眼的太子該依靠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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