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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0:13 作者: 青山問我
    像撥開濃霧的清風,像是無聲潤物的細雨,讓李景淮想躲又躲不開。

    只能沉默地被迫聽入耳。

    她從自己最熟悉的幾篇背起,可是總歸會有些晦澀難背的,很快她就語焉不詳,背得磕磕絆絆,遇到記憶不深的更是缺字漏句。

    李景淮忍無可忍,默默開口,「……是『是謂根深固柢,長生久視之道』。」③

    沈離枝溫聲細語地誇他道:「殿下記憶真好,奴婢就沒記住呢。」

    哪裡是她沒記住,李景淮覺得她分明是故意的。

    讓他不由自主提起精神來判斷她的對錯,就像夫子糾正學生的錯處那般,總要仔細聽著。

    沈離枝撐著腦袋,絞盡腦汁,慶幸的是太子一直都清醒著。

    可見這一招看來頗有成效,就如此撐到早晨,便會好起來……

    沈離枝樂觀的想,雖強忍著席捲而來的困意,但是聲音還是越來越低,語速也越來越慢。

    小太監隔段時間就要給太子換上降溫的冰帕,因為沈離枝的助陣,他沒有前幾次那么小心翼翼。

    誰料變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本來凝神靜臥的太子忽而猶如暴起的驚雷出手就擒住了準備附身給他掀起額頭涼帕的太監,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出手就是狠力,大到遠處沈離枝都能聽見那骨頭不堪重握的咔嚓聲。

    她從桌案後驚醒,大喊道:「殿下!」

    李景淮的眼神在昏暗中混沌不清,更不會輕易鬆開手。

    小太監在他手下瞬間臉就憋的鐵青一片,另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出去搬救兵。

    「救——救命!殿下他又失控了!——」

    沈離枝轉身拿起蠟燭,忽而看見桌面上還有一柄剪燭芯的小金剪,她也摸在了手裡,等趙爭等人進來時,沈離枝已經站立在了床邊。

    太子本能的避開她手中的燭光,可是手下的動作依然沒有停下。

    小太監拼命掙扎,踢腿掰手,可李景淮的力氣何等大,宛若鐵箍紋絲不動,眼見小太監已經無力掙扎,手腳皆垂。

    常喜看見沈離枝放下了蠟燭,手裡拿起金剪,正高高舉起。

    「沈大人別傷了太子!」他慌張地大喊。

    一剪刀下去,血液從沈離枝手心瘋涌而出。

    猩紅的顏色在昏暗中也是那樣艷麗奪目。

    沈離枝把手橫在太子和小太監之間,血滴下來,落在太子緊繃如弦的手臂上,燙得像是燭淚垂落。

    李景淮微微張口,重重喘了口氣,用力緊箍的手指慢慢動了動,先是食指而後是大指,最後手鬆開。

    小太監從他手低滑落,在地上被遽然湧進的空氣嗆得狂咳不住。

    這些都沒在引起李景淮的注意,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片赤紅上,久久不能挪開。

    他忽然抓住沈離枝伸到面前的手。

    沈離枝手心疼,手腕更是被李景淮抓得緊痛。

    她輕著嗓音,像是擔心再驚起困獸的撕咬,看著他緩慢道:「殿下,奴婢手疼……」

    李景淮心尖一顫,忽而將那手心拉近,鬼使神差低頭一吻,吻在了那灼熱而腥甜的傷口上。

    第60章 傷鳥 一隻享受榮華富貴的鳥兒

    太子這場惡疾來也突然, 去也離奇。

    折騰了一夜後,三重殿裡緊張一宿的宮人徹夜未眠。

    唯有寢殿裡兩人在晨曦之中淺眠。

    李景淮睡了過去,卻又很快驚醒。

    他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 夢裡延續了夜晚的畫面。

    只不過, 他看見沈離枝用剪刀扎得不是她的手心而是心口。

    噴涌而出的血仿佛是洪流,把他瞬間淹沒。

    他想要捂住傷口,可是那血怎麼也止不住, 瘋狂地自他的指縫裡湧出。

    他心焦如焚, 冷汗淋漓,極度的恐懼和害怕讓他宛若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桎梏, 再不能動彈。

    那是他很長時間沒有經歷過的感覺。

    好在, 他很快就從這夢魘里掙脫了,後背冰涼一片, 那是還未收乾的冷汗。

    他驚疑不定的眸子半響才重新凝聚,視野之中就是沈離枝的臉。

    她正趴在他的床頭,側著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恬靜地沉睡。

    絲毫沒有噩夢困擾, 甚至唇瓣還微微上翹,像是在做一個好夢。

    濃密的眼睫隨著她細微平緩的呼吸或有微顫,像是蝶翅舒展搖動。

    那隻受了傷的手掌被裹上了白色的紗布, 像狸奴的雪掌。

    佛經中說,佛陀捨身飼虎, 割肉啖鷹。

    原來當真有這樣傻的人,她大可用剪刀去刺傷小太監,只要能救他一命,即便傷半隻手,想必他也是願意的。

    何必要傷害自己?

    李景淮從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他心中唯有利弊得失,沒有捨己為人。

    在他眼中,傷害自己成全別人並不是大度和善良而是愚笨的蠢貨罷了。

    可是這小蠢貨,為什麼還能睡得這麼香甜。

    他慢慢坐起身,側頭垂目,深深看了眼沈離枝的睡顏,然後拿起她的左手。

    翻過來看,在她手心那交疊幾層的紗布還是不可避免被血染紅,太醫說傷口不淺,可見她沒有對自己下輕手。

    不是疼嗎,還下這麼重的手?

    他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心,潤濕的紗布將血沾上了他的指腹,黏黏的,可卻沒讓他覺得髒污和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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