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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0:13 作者: 青山問我
劉仰出自草莽,生得高大不說,粗眉銅鈴眼,頭髮絲猶如炸開毛的獅子毛,那模樣還挺唬人。
沈離枝出身撫州,很少見如劉仰這樣粗曠大漢,冷不丁被他瞧一眼,猶如被惡鬼盯上,不由自住腳步便往後退一步。
是本能地退讓這武夫的滿身煞氣。
李景淮察覺到她後退的動作,微一抬手,像是劃出一道鴻溝,阻攔在兩人之間,他抬眸便對劉仰冷冷道:「你罵孤的人?」
沈離枝看著抬起的那隻手,橫於她身前,袖擺垂下,宛若一片屏障。
擋去了撲面而來的狂浪暗涌,
就像在他身後,永遠會是安全的。
劉仰沒想到太子會對一個女官護短,頓時後背竄起一陣冷戰,徹底銷了聲。
他訥訥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陳談比他反應快,撲通一下跪下,「下官糊塗啊!——這就回去撕了那卦象,再也不提此事了!」
見老對頭突然就放棄,劉仰雖還是摸不著頭腦,但為官數年還是練就了一身見風使舵的好本事,他也利索地跪下,跟著喊:「微臣也知錯了!」
「上玄天自建觀以來,在大周所行之事,樁樁件件有目共睹,若說他們無意滲透朝堂,孤可不信。」李景淮順勢放下手,手指轉動在扳指之上,「諸位大人,當有自己的決斷力。」
陳談叩首,「下官慚愧。」
見陳談是個聰明人,李景淮臉上的郁色終於散去一些。
他雖然大刀闊斧地想要洗掉啟元帝留下的腐朽與淤泥,可也並不妨能從這堆爛泥中找到幾個中用的石子,留下。
「嚴家之事,大理寺與御史台多有衝突,然此事已畢,前嫌當盡釋,若哪日孤還見你們挾嫌報復、假公濟私,孤這句話還留在這裡。」他手指著腳下,嘴角勾起一絲殘酷。
兩人一掃他的黑靴,齊齊把頭叩地。
太子這還是在威脅他們,要送他們下去啊!
沈離枝見他指地的動作,忍了忍,可是想到太子也並無太過分的言語,算得上是他目前這個情緒下最『和善』的一面。
只是他這動不動想殺人了事的念頭只怕一時半會是改不去的。
兩位大人帶著一背的冷汗,軟著腿腳被送了出去。
沈離枝向常喜道了一聲,緊跟著推門隨著兩位大人,下了樓梯。
「兩位大人且慢。」
陳談和劉仰被這道溫婉的聲音叫住,在台階上停步,回頭看是太子身邊的那位女官追了下來。
「大人有事?」陳談見識到了太子的維護,便重新打量起她。
這位女官年紀很輕,瓊姿花貌,還一臉稚氣,眼睛不染纖塵,還沒來得及學會審時度勢。
這樣的人向來不會被這些老臣放在眼中。
她們太過容易被一眼看穿,也太容易被翻湧的浪潮打滅,在他們心中不值一提。
陳談還是轉過身,為她這一聲停下了步伐。
因為是太子身邊的人,他才客氣地稱了一聲大人。
「哼,大人。」劉仰也跟著怪哼了一聲,他還在為剛剛的事耿耿於懷。
他們大理寺明面上投靠了太子,成了太子手上第一把刃,可太子卻擺明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
他還在暗暗馴養著東宮裡那一窩雛雞,等著旭陽高升時,拎出來,取代他們的位置。
沈離枝走下來,對兩人行了一禮,溫目微彎,唇角帶笑,「下官不敢,陳大人和劉大人勿怪,適才殿下心情不好,並無譴責訓斥之意。」
這句話一出,兩人神色一致的難看。
太子怎會是無意譴責,就差沒直說,下一個拿他們開刀。
沈離枝哪會看不出他們心底所想,她繼續道:「兩位大人都是大周的股肱之臣,大周的將來依然要大人們扶持,殿下一心為國為民,其勢如破竹,才會如此強硬,大人們若是順風而行,順勢而為,滔滔風浪又有何懼?」
她還不懂得藏話,一番話說得這樣直白,讓兩個老臣都目瞪口呆。
皇帝還未死,她這樣說,豈不是大逆不道。
「大、大膽!」陳談憋紅了臉,抬著手,正想要說她再敢胡言,明日定要彈劾她。
可轉眼一想,這位僅是東宮的女官,連站上太極殿的資格都沒有,他彈劾她什麼呢?
沈離枝對二人屈膝一禮,「下官自知所言唐突,望勿怪。」
陳談憋回那口氣,重喘了一下,見沈離枝不卑不亢,言談舉止都極為大方,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鎮定從容。
他張了張嘴,半晌才道:
「你這話,以後可別在外頭亂說,我知道太子雖然行事荒誕,可出發點都是好的,你既然得太子寵信,就多吹吹耳邊風,讓他別來嚇唬我們這幫老臣了,我們老了,可不經嚇。」
沈離枝站在樓梯的中間休息平台上,用目光送他們離去。
茶館下層空蕩蕩的,只見兩位大人挑簾而出,外面的喧囂在挑起的藤簾外一併湧入,與岑寂的茶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景淮站在高處,俯瞰著沈離枝。
「回去派人去告訴孟右侍,從今往後,皇宮要人,提人來見孤。」
常喜一愣,哦了一聲,趕忙應了下來,「老奴回去就辦!」
「還有……」李景淮眼底湧出一些深色,他沒有回首,手扶著木欄往下看去,「命人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