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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50:13 作者: 青山問我
    不說她與沈明瑤肖像的模樣, 也為她那出神入化的琴技, 如撫雲掬水般優雅的姿態,音準節奏無不巧妙地跟隨著何月詩卻又有自己獨特的韻味。

    若說何月詩彈得是酣醉的酒仙,沈離枝則彈出來的卻是微熏的酒仙。

    醺醺然, 悠悠然。

    帶著三分迷醉, 七分清醒,笑嘆人生。

    曲終酒也盡, 餘音繞樑, 不絕於耳。

    便有人在台下笑道:上京雙琴指不定就要變成上京三琴了。

    也有人說何月詩本就比不上沈明瑤的琴技,說不定也比不上現在的沈二姑娘。

    這上京雙琴還是雙琴, 只是人選要變一變了。

    這話可把何月詩氣得夠嗆。

    她臉色不虞轉眸睨向身旁,卻見身側空蕩蕩。

    沈離枝不知何時已經抱琴下了台,並沒有承這滿堂喝彩。

    台下道邊,一直候著的何家婢女從她手中接過琴。

    「這是把好琴, 只是琴珍似乎過緊,而且蠅頭的位置也不妥,下回換弦的時候多囑咐一聲吧。」

    說完, 沈離枝微笑著又溫聲朝她道了一聲謝。

    這名婢女還是頭一回被世家小姐致謝,驚訝地不由後退半步, 臉頰一下紅透了,抱著琴半響才楞楞對她點了下頭。

    謝府的婢女過來請人,是謝老夫人派來叫沈離枝的,也正好給這窘迫羞赧的婢女解了圍。

    何月詩坐在琴後,冷眼瞧著沈離枝被謝老夫人帶在了身邊, 一一給周圍好奇的貴人們介紹,這項殊榮一向是沈明瑤的。

    她眯起眼靜坐片刻,然後咬著下唇憤然抱琴下了台。

    「小姐,剛剛沈二姑娘發現這琴不好……」貼身婢女抱著琴迎上前,有些怯怯道。

    何月詩心中還在煩悶,冷淡道:「那又如何,太子不願意借琴給她,我能借已經不錯了。」

    在場上沈離枝一直把琴音別有用心地纏進她的曲調中,所以沒人能察覺出她手下的曲音有無錯處。

    何月詩想當然以為沈離枝在撫州那樣的地方長大,即便會彈一點琴也是皮毛而已,若是眾目睽睽之下摸到一床不太好的琴便會緊張,從而下手慌亂,亂彈一通。

    沒想到她能巧妙地掩去音質瑕疵,若無其事地跟著她的節奏彈完這一曲。

    何月詩的婢女聽見自家小姐這樣說,便噤了聲,低垂下腦袋,內心有點不好受。

    剛剛沈二小姐還溫柔地給她道了謝,可她哪裡配這一聲謝?

    沈離枝陪著謝老夫人一直應付不斷來道賀的人,一慣習慣了的笑臉都有些疲累地掛不住。

    不知不覺就待到月上中天,直到趙爭來找她,謝老夫人才依依不捨地放人。

    畢竟沈離枝現在還屬於東宮,東宮太子要人,他們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沈離枝整夜都有些飄飄然,不知道是因為那杯酒的緣故還是因為謝老夫人格外慈愛的態度。

    讓她真的覺得在上京也不至於孤零零的,有事她還是可以去謝府找外祖母尋求幫助。

    那是她血脈至親,會心疼她、憐惜她的。

    從熱鬧的宴席被帶走,夜風吹散了她混沌的思緒,沈離枝這才反應過來。

    「趙護衛,殿下還未回宮?」

    趙爭嗯了一聲,他本就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沈離枝也沒想過能從他嘴裡撬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若是常喜公公在這,不必她開口問,就會倒豆子一樣告訴她又是犯了什麼錯,惹得太子這麼晚都不回東宮也要在謝府門口堵著她。

    沈離枝再次用指腹碰了碰還在發燙的喉嚨。

    就不知謝萱姝給她喝的是什麼酒,比起六公主給她喝的都要上頭。

    謝府闊綽的前門已經如魚刺骨連一樣停靠著各式各樣的馬車,都是在等著接自家主子回府的。

    趙爭帶著沈離枝從馬車群中穿出,直走到巷頭,太子那輛四匹伊犁馬倆倆並驅的金絲烏木馬車正靜靜停在前頭,幾名黑衣玄帶的帶刀護衛正四方位戒備。

    馬車卷檐上垂吊著的琉璃宮燈已經點上燃了燈油,宮燈隨著風輕輕搖擺旋轉,裡面的火就搖曳。

    舞動的火苗透過琉璃片將流光溢彩的碎光映在自馬車裡斜伸出來的那隻手上。

    那手的手指瘦長,骨節分明,隨意搭在深色的木車框上,姿態隨性卻優雅。

    常喜立在馬車旁,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看得正出神的沈離枝就見窗口的那手驀然一動,就收了進去,轉而出現在視線里的是李景淮略有慍色的臉。

    沈離枝下意識就要跪下行禮,膝蓋剛剛往下彎曲,就聽見頭頂傳來李景淮不耐的嗓音。

    「上來。」

    常喜挪開身子,讓出了馬凳的位置,沈離枝對他微微屈身頷首,提裙快速爬上馬車。

    車夫為她掀開車簾,沈離枝一進去就先找了一個遠遠的角落乾脆利落地並腿跪好,還是那塊她覺得跪得有些舒服的白絨毯子。

    說來也奇怪,總感覺這塊毯子和她分外有緣似的。

    沈離枝收起雜七雜八的思緒,又將手乖順地擱在膝頭,低聲道:「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李景淮一直冷眼旁觀,見她這與上一回如出一轍的舉止又不由眯起眼,手中捲起的書冊也被他撂到了一旁。

    「醉了?」

    他的問題奇怪,沈離枝愣了一息才口齒清晰回他:「回殿下,奴婢沒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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