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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31:57 作者: 黑糖話梅
「朕累了,你下去吧。」
蕭則合上眼,像是睡著了,沒有再說話。
德喜低著頭,替他拉了拉身上的絲衾,彎著腰退了出去。大殿裡安靜下來,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蕭則躺在榻上,面色蒼白,只有那些紅紋不斷涌動。他只覺得頭越來越昏沉,眼睫抖動,搭在榻沿的手無力地張開,染了血的帕子掉在地上。
良久,一隻塗著朱紅蔻丹的手將帕子撿起來,大紅色裙擺垂在地毯上,半晌,那人撩開幔帳,靜靜地看著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蕭則。
「真是跟他一樣蠢,到死了還一個人躲在這兒。」
太后垂下眼瞼,語氣里滿是嘲諷,卻也多了些道不清的情緒。
蕭則還昏迷著,縱使她說話也聽不見,面上布滿紅紋,雙目痛苦地緊合著,呼吸卻微弱下來。
太后嗤笑一聲,曲膝側坐在地上,不緊不慢地從腰間取下一把匕首。放在眼前瞧了瞧,寒光凌冽,匕首上映出她上著精緻妝容的眼,眼尾勾著深深的紅暈。
她沒有急著動手,反而放鬆身子,往後靠在榻上,背對著蕭則。她仰起頭,冷冷地開口,像是在對蕭則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還真是夠可憐的,一個人死在這兒。你那位心尖兒上的小皇后,怕是等你屍體都涼透了,也不知道你死了吧?」
她冷哼:「跟他一個德行,自說自話,自以為是地對別人好。你們以為你們是誰?憑什麼替別人決定一切?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命,你們算什麼東西?你們以為別人需要你們這樣做麼?不過是你們自私罷了,這種好心,讓人厭惡。」
她頓了頓,手指撫過匕首:「我到現在還是恨你,若沒有你,沒有蕭寒,我早就隨父親他們一道去了,死又如何?起碼落個乾淨。」
她略低下頭,嗤笑一聲:「我真是後悔,生下了你。你說,我當初為什麼要那麼愚蠢?」
「不過,你比我更蠢,蠢得讓我想笑。你明知道我厭惡你,還偏偏要把我這種人當母親,難道你真就看不出我有多恨你?從你出生到現在,我何曾給過你一個好臉色?你也是一國之君,要什麼沒有?你說你,還討好我做什麼?」
她轉過身,眼底的嘲諷更深:「我對你擺出的笑臉,說過的好話都是假的。每次看到你信以為真,我就覺得可笑。我見你一眼,就忍不住想殺了你。」
「我不是個什麼好母親,就算你還活著,也別指望從我這兒享受什麼天倫之樂了。」
她直起身,將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胸口,眉眼低垂,臉上的笑意淡去,毫不猶豫地用匕首輕輕割破他的胸膛。睡夢中的蕭則皺了皺眉,卻沒有醒過來。
她又將手指咬破,慢慢放到他胸口的傷痕上。鮮血融匯的瞬間,蕭則胸膛上的花紋劇烈地涌動起來,面頰,手指上的花紋都慢慢往回手,一點一點往胸口聚攏。
一道黑色的影子順著蕭則胸口的傷痕鑽進太后的手指,轉瞬不見蹤影。她悶哼一聲,踉蹌著往後倒了幾步,手指扶住柱子才穩住身形。
她微喘著,額頭很快滲出細細的汗珠。她抬了抬眼,看著榻上的蕭則,他仍昏迷著,可身上的花紋已經褪去,露出原本俊逸的五官。
太后垂眸,聲音低了些:「恨了你太多年,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當母子了,罷了,就這樣吧。」
她握緊柱子,沒再看他,借力往前走著。大紅色長裙逶迤拖地,垂在寬袖下的指尖纏繞著暗紅色的花紋。她始終挺直腰身,一步一步往外走。
剛剛推開門,寒風裹挾著風雪而來。
她忽地眯了眯眼,恍惚間,所有風雪散去,她好像看見了日光透過雲層,一束一束地散落下來,微微有些灼眼。
一個黑馬銀槍,面色微寒的男人踏著滿地春花而來。他向她伸出手,眉眼含笑:
「塞北的萱將軍,可願隨孤馳騁疆場?」
那人笑著,大紅披風高高揚起,仿佛卷著烈日。
她卻是仰起頭,從鼻間不屑地哼了一聲。
自以為是的人,誰要跟他走?
她一輩子都不想見到這個人。
她閉著眼,嘴角卻是慢慢勾起一絲笑意。
大殿的門遲緩地合上,風雪中一抹大紅色的身影倒在地上,唯有手往前伸著,像是要握住什麼東西。
……
三日後,太后病逝,舉國大喪。
迴廊下,身著喪服的洛明蓁緩步行過,她的小腹已經隆起得很明顯,只能扶著腰走路。一群宮女太監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看顧著她。庭院裡的假山堆滿白雪,只有常青樹探出綠枝。
到了門窗緊閉的大殿外時,她抬了抬手,對著那些宮人淡淡地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宮人們得令,退至一旁。
而洛明蓁遲疑片刻,還是抬手推開大門。殿內一片昏暗,只在門口灑落些許亮光。她低下頭,慢慢走了進去。
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依稀可以看見一身黑袍,背對著她坐在團蒲上的蕭則。他久久地坐在那兒,一直沒有動過。滿頭墨發披散在身側,疊著喪服的托盤放在一旁。
她攏了攏眉尖,眼裡浮現出幾分心疼,慢慢走到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
蕭則知道她進來了,可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始終坐在那兒,像木偶一般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