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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46:55 作者: 傾蕪
可只有她知道,不是。
理智一點一點克制壓抑住這麼久已來埋藏在心底的情感,周文彥帶來的那種恐懼也如退潮一般遠去,她又變得冷靜,清醒。
側過臉,她輕輕推開他,從他的懷抱里鑽出來,高跟鞋踩在台階上,站穩。抬頭,她看著他的眼睛,面部表情維持得體,聲音很淡地開口:「不好意思池先生,剛剛失禮了。」頓了頓,她緩慢開口,「還有,謝謝。」
池律手中一空,怔了怔,有些錯愕地看著她,杏眸清澈,眼睛還紅紅的,像剛哭過。整整四個月沒見,他多想她,可她的回答卻冷淡決絕得不留一絲餘地。
剛剛她抱著他,他都在想是不是在做夢,給了他希望,卻又贈予他絕望,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冷血的。
「祝你和你夫人安小姐百年好合。」奉清都有點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加上這一句,她以前逞強著對他宣布自己可以和其他人結婚,要他祝福,可現在角色卻是反了,她給他祝福,多少也是殊途同歸了。
「清兒……」池律垂眸看她,眼瞼下的淡痣清冽如往,「你誤會了,我和安小姐沒有關係。我沒有娶別人。」
一隻蝴蝶落到石階旁的一小塊草地上,收束翅膀停留在一株小草的葉尖尖上,稚弱美麗。
心底像那蝴蝶落下一吻,輕輕輕輕的,翅尖掃過心房,她竟有欣喜的片刻。
可片刻之後,理智重新占據她的城池,她淡淡開口:「與我有什麼關係呢池先生,我們早就離婚了不是嗎?此後嫁娶,互不相干,你不必與我匯報。」
她退後一步,轉身愈走。
「清兒。」低低一聲,他叫住她。
「有事?」停下腳步,奉清並不轉身,只是耐心地等著他的下文。
「對不起。」長指輕點眉心,他懇切道:「鍾隱的事,是我誤會了。」
原來他那麼驕傲,那麼高高在上的人也會向她道歉啊。
指甲輕輕摩挲指腹,奉清心中一顫,沒回頭。
池律垂了垂眼,漆黑額發擋住了一點眼睛,他看著她的背影,壓抑克制那麼久的思念如野草,連了天,燎原之勢般無法抵擋。
他聲音很低,像卑微的乞求,「留在南嶼,好不好?」
留下來,好不好。
青苔爬滿台階邊緣,一級一級看下去,像他們走過的路,荒唐荒謬,也都如這青苔罷了,微不足道。
「不必了。」冷冷一聲,她邁開腳步,沒有一絲留戀的離開。
從始至終,她沒有回頭。
—
奉清在南嶼待了兩天,姚霜霜陪她在江邊看落日,對著那團橘黃色橘子一樣的圓日,她們閉眼許願。
「我要清清小姐一生幸福!」姚霜霜大喊出聲。
奉清許完願,側身含笑看著她,「謝謝霜霜姑娘。」
姚霜霜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要知道清清小姐許了什麼願望!」
奉清抬頭看著流動的江水,心底平靜而哀傷,她無法許下未來,也無法許下去愛別人這樣深重的諾言,因為啊用這顆心完完整整地去愛的那個人,讓她遍體鱗傷。
就算還愛著,也難以為繼。
她抿唇笑笑,不回答。
姚霜霜不依,搖她手臂,撒嬌:「告訴我嘛,告訴我嘛,告訴我嘛清清~」
長長眼睫毛闔下,落日餘暉灑在睫毛上,美得讓人動容,她輕輕開口:「我希望,一切塵埃落定。」
她仰頭,淡淡微笑,
「如果只是一場夢,該多好。」
「回到,我不認識池律之前,回到我不愛他之前,回到我永遠驕傲的時刻,該多好。」
第59章 59 陰天快樂
十一月過十二月初, 寒冬綿延,勢不可擋,街道上的樹木葉子全都掉光了, 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和枝幹, 襯著慘白的天,淒索無比。
奉清穿著卡其色大衣, 戴同色小砧帽, 圍巾是深色的格紋,她走過街道, 往返與公司與租房之間的路。斑馬線, 十字口,北京街道上的車輛總是格外地多, 繁華忙碌是這個城市的標籤之一。
皮鞋踩過凹凸不平的地磚, 鞋跟一下一下敲擊著磚面發出咚咚的響聲。她一手捧著公司新發放的財務報表, 一手縮在衣袖裡, 街道上的枯葉被風一吹, 黏在腳跟上。
伸出腳磕在天井蓋上, 她想抖落那片樹葉,鞋尖碰地四五下,那片枯葉卻還是死死地黏在腳跟上, 賭氣似的,突然就泄了口氣, 她扔了那報表, 雪白的紙張立刻浸泡進了泥水, 變得骯髒不堪。
彎下腰,奉清扯下腳底黏上的那塊枯葉,黃褐色, 葉脈腐爛,只剩下一副骨架,白皙手指摩挲著那片樹葉骯髒的枝莖,眼睛怔怔地看著那片樹葉半晌,突然有忍不住的想哭的衝動。
她埋下頭,孤零零地蹲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旁。
明明已經離開南嶼半個月了啊,為什麼想起那次重逢還是會疼到心都揪在一塊,好似肺腑都被一隻大手揉捏著一般疼,還是克制不住地會想他。
可他們如今天各一方了不是嗎?
她在北京,她不喜歡這裡,空氣乾燥得皮膚永遠結著一層死皮,還時不時鼻血不住地流。她在一家外資企業做會計,數不完的報表,和同事間虛假的英文問候交流,日復一日坐在電腦前重逢枯燥數據統計,上班是爭分奪秒,回家也要細心算計,高額的房租物價和微末的工資讓她似乎變成了一個斤斤計較無時無刻拿著算盤算計金錢的人,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