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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46:55 作者: 傾蕪
「秦生,你會不會恨我?」何磐看著他漆黑沉頓的眼珠突然問出這句話。
是她一意孤行, 要來探險,所以她兒時夥伴秦生才會陪她來,可如今他們都被困在這荒蕪之地,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是個問題。
秦生回看她的眼睛,清亮的杏眸,他不想讓她難過,搖了搖頭,意思是說不會。
何磐卻再也無法抑制地雙手捂住臉頰哭出聲來。
「對不起,對不起阿生,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夜晚就快到了,她在害怕,昨夜裡她親耳聽見同行失蹤的莫莫好像在西南方向被狼分食了,叫聲悽厲,劃破這一方僻靜的空間。
秦生垂眸看著她半晌,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卻欲言又止。
——《血色童話》
又讀到這裡,心底像被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割過一樣疼,奉清忍不住又掉了眼淚。
放下劇本,她轉身看著窗外不停歇的雨幕,星星燈火在雨夜中忽明忽暗,霧氣颯漫,寒風透過窗戶縫隙鑽進來,凍得她一個激靈,原來已經是這樣寒冷的秋天了啊。
腦海中回想著秦生和阿磐的結局,一顆心絞著疼。後來,他們死在雪地里,屍骨分離,誰也見不著誰。
她才知道,原來那天秦生欲言又止的那句話是「我很少恨人,也很少愛人,但是我愛你阿磐。」
可他卻至死都沒能說出那句話,他先她而死,為救她死在別人的尖刀之下。
想起這些劇情,奉清一顆心又難受得睡不著了,她翻出手機,看著crime lost的灰暗頭像,她發了兩條消息過去,雖然知道他不會回復,甚至根本不會看見。
可她還是發了,像一個人自言自語。
看著手機消息界面半晌,看得眼睛都酸了發脹隱隱痛著,忽然瞥見那個灰暗的頭像亮了一會。
像一盞螢火一般,在漆黑的夜裡亮了一分鐘。
他會看見自己發的消息嗎?奉清手指緊握著手機,一顆心忍不住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樹影晃動,在雨中胡亂地舞著,樹葉剝殼一般紛紛墜落,在泥濘的街道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手機漸漸冷了,對面沒有回應。
在這樣漫長等待的瞬間,她又想起了他,已經四個月沒見了啊,他過得還好嗎?胃病還會犯嗎?會否有一刻會想起自己呢?
手指扣著床板,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思考這些無用的事,她上次回南澤就該死心了不是嗎?新聞上報導的,熱烈隆重的慶賀的,是他要再娶另一個女人的消息。
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心口隱隱縮著疼,她半靠著床上,緩慢閉上了眼睛。就當是一場荒唐的夢吧。
她早晚會忘了他。
——
11月14日,南嶼法庭。
庭審公開現場。
南嶼各家報導的記者早就扛起了相機蹲在法庭外觀看席上翹首以待,這場受人關注的審判將會全場直播。
法庭莊重而肅穆,法官手持法槌嚴肅地坐在主位上,原告,被告,證人,受害者,辯護人和合議庭的眾位都在座位上靜待開庭。
時鐘的指針指向九點,法官宣布開庭,公訴人宣讀起訴書。
奉清站在辯護人席上沉默而安靜,她一周前回的南嶼,提前去獄中探望過父親,隔著鐵窗,她看著父親穿著囚服,鬢角已長出白髮,他好像忽然蒼老了許多,全然不似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奉氏董事長了。
奉清一顆心沉頓而難受,她問父親有什麼心愿。
奉啟航抬頭看她許久,看著他唯一疼愛的女兒,蒼白笑笑,他喚她,「囡囡。」沙啞而疲憊的聲音。
「照顧好你媽媽。」
奉清握著話筒點頭,忍住不哭出來,她知道母親愛他,自從他入獄後,母親有多少個夜晚沒睡好覺,她都看在眼裡。
「還有,囡囡,」奉啟航頓了頓,繼續道:「我希望你幸福快樂。」
奉清咬著牙,指甲輕輕地扣在光滑的瓷磚上,扣得手指甲生疼,她不住點頭,輕輕回:「知道了,爸爸。」
「我是想問,您有什麼願望嗎?案件真無轉圜的餘地了嗎?我會給您請律師的,如果爸爸您還有什麼重要的線索,請一定要告訴女兒。」
奉啟航握著聽筒的那隻手僵了僵,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旋即他低頭看著面前的一方地板,嘆了口氣:「沒有了,我是罪人,我罪有應得。」
「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囡囡,回去吧。」奉啟航不再看她,丟了聽筒,轉身往監牢裡面走去,陪守獄警跟在他的身後壓著他往更深處走去,漸漸的,影子也看不見。
奉清看著再也看不見的背影,心好像被石頭堵住,悶得厲害。她緩緩放下聽筒,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監獄大廳。
而外面,陽光熾烈,常青樹木投下一片庇蔭,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樹枝縫隙間那熾烈的光。
…
她目視前方,背挺得筆直,在攝像頭移過來的時候也沒有膽怯一分。
她安靜而沉默地聽著法官宣布被告奉啟航的一樁一樁罪行,白紙黑字,歷歷數來,罪不可赦。
法官問被告:「被告,你是否承認上訴罪行?」
「你有權保持沉默。」
奉啟航雙手帶著鐐銬,垂著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