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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46:55 作者: 傾蕪
蹉跎這三年,她該想到是這樣的結果的。
沒有什麼感情會永垂不朽。
——
南澤。
這是奉清回來後的第七天。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個月。
大雨中的離別,陰沉晦暗的天空,厚重的烏雲,和穿著藍色裙子的她,定格在那裡。老天爺都在告訴他們之間的結果。
天氣預報說了今天有小雨,季秋早早出門的時候就帶了一把傘,他們去了南山公墓,奉老爺子安葬的地方。
將軍征戰多年,戰功累累,死後也逃不了被火化,碾碎了的骨灰安然躺在一個黑色的檀木盒子裡,和著墓地里的千千萬萬人一樣,承接風雨,與人世永遠相隔。
他們來南澤很久了,是在奉清回來以後的第五天就來了。每天都像守墓人一樣來公墓駐守,池律總是沉默的,一身黑,他遠遠的站著,背脊筆直,好像成了一座雕塑。
季秋在他旁邊陪著他,不敢有微詞,前些天他老大收到了一封信,他看了之後,長眉深蹙,眼睛低垂,看不清情緒,一手玩弄著打火機,火苗在指間亂竄,好像要燒那封信又好像不要。
池律伸手拂過信封上那隻銀色鏤空蝴蝶,精巧漂亮,反襯著日光,冰冷無遺。
他早該有所預料,可是棋差一步,便是步步皆錯。
季秋最後看著他嘆了一口氣,丟了打火機,聲音冷而低啞,「出去」,他讓他出去。
此後好幾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句話也沒說。等到下次出來時,季秋隱隱約約看見了他手腕處血紅的傷口。他擔憂著問他怎麼了。
池律抿著唇角,一言不發,臉色蒼白如紙,他獨自出門,沒讓任何人跟著。
季秋只知道那天晚上他律哥回來之後手上多了一塊青黑色的紋身,看不清圖案,但總歸是執念。
.
晨起的墓地寂靜得像死去一般,而他們像偷窺者一樣,站在來人看不到的陰影角落裡。
用腳碾過地上的碎石子,季秋無聊得快長草了,都在這蹲了三天了,見到的儘是些穿著黑白兩色的男男女女,他覺得自己再看下去真得抑鬱了。
欲言又止,一番心理掙扎之後,他掏出手機低頭玩單機遊戲。
「你回去吧。」低啞一聲,池律對他說的。
打遊戲的手一頓,季秋抬頭看他,試探問:「真的?不等了?」
池律極低的「嗯」了一聲。
「那太好了!」季秋連忙收拾東西,勸他,「我們要及時止損,你和她本來就不可能,你們現在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那麼多好姑娘,我們還能遇見更喜歡的……」
「你自己走。」冷冷一聲,他擰著眉,似在極力忍耐,最後嘆了口氣,彎起唇角,自嘲地笑:「不會了。」
不會遇見更喜歡的了。
……
奉清聯繫上唐硯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了。他回北京了,和他爸媽一起,聽她問起姥爺的事,心底萬般滋味,也只是搖搖頭,隔著手機對她輕輕說了聲:「晚了。」
已經晚了,爺爺已經走了快一個月了,他沒能在死前見到自己最愛的孫女一面。
奉清捏著手機,站在烈日下,心卻和冬日寒冰一樣冷,她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低低對唐硯說:「表哥,對不起。我這兩個月沒在南嶼,我沒有收到過你們的消息……」
「我找過你。」唐硯打斷她的敘述,淡淡道。
一手握著衣角,揪著手心的肉,奉清問:「什麼?」
「我來找過你,兩個月前,南嶼機場。」他斂了眉目,也在說一樁傷心事:「那時候爺爺病情發了一次,在醫院,他告訴我想見見你,我從北京飛過來,在機場外看見你了。」
頓了頓聲,他繼續開口:「可是你沒有回我。」
「偌大機場,我也不知道你的航班信息,而那之後你的手機一直關機,我們就這樣失去了聯繫。」他平靜敘述,可這一句一句話都像一把一把小刀,割過她的皮肉,皮開肉綻,凌遲一般。
奉清模模糊糊地回想起那天,在候機大廳睡著了,朦朧間好像聽見有人叫自己,她沒看見人,也就放棄了,她為什麼沒有回答一聲呢,為什麼沒多往窗外看一眼。
如果她沒去北京,是不是爺爺就不會那麼遺憾,是不是爺爺的病情也不會惡化得那麼快,是不是爺爺就不會死?
可是,沒有如果,一切都晚了。
奉清靠著牆壁,手指扣進磚石的縫隙里,讓那些硬度大的石頭把自己的手指壓得變形,指間一陣刺痛,深閉雙眼,眼淚從眼角流下來。
她輕輕開口:「我想去看看爺爺。」
第44章 44 我愛你
大雨比想像中來得快。一股腦從天空傾瀉而下, 噼里啪啦,敲打石梯,水珠飛濺, 公墓里的人用手捂著頭頂, 飛快沿階梯往下跑,排成了一條蛇形的隊伍, 在雨中, 滑稽而慌亂。
公墓修建在半山腰,遠離塵囂, 從山腰往外看過去, 一陣迷離朦朧的樹影,大霧四起, 環山瀝青路隱於霧中, 一輛一輛黑色轎車濺著水, 駛過柏油路, 來往方向大都是下山那一條路。
撐傘挽著褲腳的男人出口抱怨:「今天這是什麼鬼天氣, 天氣預報又不准了, 說了晴轉小雨,這怎麼下起這麼大的雨。」
她身旁的女人為他挽袖口,提醒他:「現在是六月過, 一年一度的雨季,南澤的雨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