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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4:43:36 作者: 傾蕪
可這一切都在陳星烈八歲時發生了改變,楚凝雲知道一部分往事真相後,不再抱他,也不再愛他,她獨自搬出別墅和陳津滕分開。
而陳津滕帶著年幼的他一起住到了薛奶奶家,他忙於工作,也無暇顧及楚凝雲。
只是第二年五月,陳星烈聽說自己多了一個妹妹。
他想去看,還偷偷攢錢搭車過了半個城市,去媽媽居住的別墅里看眾星捧月被所有寵著小公主一樣的妹妹。
花園裡有一條小狗衝出來,咬了他一口,他忍著疼沒有哭,只是在看見楚凝雲抱著年幼的妹妹出來時溫和而又小心翼翼地開口:「媽媽,我可以看一下妹妹嗎?」
楚凝雲穿著一件很漂亮的紅裙,頭髮微微凌亂,孕後臉色有些蒼白,看見近一年沒有見面的兒子,他的眉眼出落得愈發像他父親。
頓時厭惡感湧上心頭,她招手讓傭人趕他出去,還對他說:「她叫依伊,小名一一,你知道為什麼叫她一一嗎?因為她從生下來起,就是我的唯一。」
年幼的陳星烈被趕出了那棟有雪白磚瓦和精緻花園的別墅,下過一場雨,他的小皮鞋是沾滿泥濘,黑色夾克被雨水淋濕,手裡攥著的為妹妹買的小兔布偶娃娃也濕透了。
他走了很遠的路,路過海邊,海浪波濤洶湧猙獰,曾經愛帶他來看海的媽媽徹底死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誰的唯一。
此後七年,和鄰居家的調皮女孩玩鬧被欺負著長大,他幾乎沒怎麼再見過媽媽。
升高中那年,陳津滕事業進入新版圖,公司和楚凝雲的化妝品牌合併,工作交流成了必需,恩愛表演也成了必需。
他被接進亭溪苑,見到暌違已久,卻對她無比厭惡的母親。
生活像進入一個漫長的雨季,陰暗潮濕,他目睹過太多次的爭吵,也見識過太多次楚凝雲的嘲諷。
他變得陰沉,消極,厭世,不愛說話,唯有待在自己的房間,看著海面波濤洶湧之下漫無目的淹沒一切的海水裡的一抹潛艇圖案時才能變得平靜。
那是深海的回聲,沉入寂靜,遠離一切。
也是那兩年,他學會躲避,會在父母對峙時出門喝酒。
颱風天,坐在路邊小販的攤前,聽著一堆差不多年紀的無憂無慮的男生插科打諢,丟一塊烤肉逗路邊不會咬人的小狗。
他學會抽菸喝酒打架,成了世俗意義上的壞學生,但又做不到丟棄功課,在學校接受那麼多人的仰望,成為無人敢惹的人。
甚至偶爾一回頭看,那個會因調皮小女孩學著電視裡說一句情話就臉紅的陳星烈是不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他的世界灌滿海水,聲音傳播得很慢,沉默冷淡,似乎凍結一切。
楚凝雲和陳津滕鬧離婚的那一晚天很黑,她把家裡的古董摔了個七七八八,地上全是陶瓷碎片,庭院裡燈火通明。
陳星烈站在路燈下抽一支煙,側臉陷入陰影,眼睫很長,鋪陳在眼窩上,眉骨處有塊疤,打架不要命被對面的人拿刀劃傷。
他撕了創可貼貼上,感覺不到疼一樣,旁觀一室鬧劇。
陳津滕的西裝擱在手腕上,他坐在沙發上深揉眉心看她鬧,等她終於停下,平靜問:「凝華,你非得這樣嗎?」
紅裙搖曳,楚凝華拿出離婚協議書,早已商定好一切:「財產可以先不分割,但婚我必須離。」
口紅掰斷一截,她率先抹紅泥按了手印,又洋洋灑灑用筆簽了名,把那一紙離婚協議遞給他,「當初你騙我,就應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根本不愛你,陳津滕。」
解開襯衫紐扣,陳津滕握起鋼筆,停滯了下,最後緩緩開口:「那阿烈呢?」
「我不在乎。」楚凝雲抓著酒杯,灑脫道:「我只要女兒,就算是你的種我也認了。」
「他和你太像了。」砰的一聲,她摔碎酒杯,杯中紅酒淋濕地毯,「我喜歡不起來,我只會恨你們!」
「快簽字啊!」
巨大燭台應聲倒塌,火燒了一部分地毯和書。
陳津滕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名。
陳星烈閉眼,煙燒到頭灼燙指尖,仿佛感覺不到疼一樣,他閉上眼,在昏黃路燈下身形清瘦而蒼白。
楚凝雲連夜抱著陳依伊從花園小路離開,經過他身邊沒有停留,沒有絲毫多餘的眼神。
第二次被拋棄,仿佛已經習慣了。
雨點落在眼皮上,也不算是淚。
極度冷漠,厭世,桀驁,只敢在內心深處喜歡一個小孩。
他一向可悲。
…
雲層厚重,雨聲淅瀝。
楚凝雲拿餐巾紙擦拭手指,仿佛觸碰到他之後真的是很噁心的事。
她站在高一階的樓梯上,細眉平展,抽菸姿勢嫻熟:「能考第一偏要缺考,考年級倒數,就為給我難堪?」
她笑笑,眼底是一種刺骨的冷漠,「怎麼這麼天真,這麼可笑,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不屑,討厭你。」
垂下眼睫,陳星烈半靠著牆壁,眉眼低沉冷冽,他勾唇淡漠笑笑,嗓音極低,帶著頹,「隨便吧。」
楚凝雲臉色沉下來,「你爸也沒跟我這麼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