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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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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帶進的風chuī動了桌案一角的燭火,火苗忽閃了幾下。
蕭暮歸的視線從手中的書卷上抬了起來。
他已經吩咐過,入夜若無呼召,不許旁人到書房打擾於他,連夫人和蕭鄴也是。現在已是深夜,進來的卻是一個男子,府中下人打扮。
蕭暮歸的眉頭微微皺了下,那人已閂上了門,朝他大步而來,停在了桌案之前。
蕭暮歸猛地後靠,後背撞到了椅上,帶得椅腳拖過地面,喀拉作響。
「是你!」
他睜大了眼,脫口而出。
步效遠朝他點了下頭:「蕭大人。」
「你竟闖到了我這裡!」
蕭暮歸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只是盯著對面的步效遠,沉聲說道。燭火之光映在他的臉上,照出額頭眼角細密的褶紋,卻辨不出半分喜怒。
「蕭大人府外有暗哨盯著,我想進來,確實費了些手腳。只能叫人在外弄出些動靜,引走了人,這才翻牆而入。所幸大人府中很是寬泛,所以一路探尋了過來。」
「你既已經入城,想必昌平公主也必定是了。你們如今是新皇必yù除之而後快的眼中之釘,就不怕老夫告密嗎?」
蕭暮歸慢慢說道。
「蕭大人若是甘於蕭氏一族從此沒落,那就姑且試試。」步效遠沉聲說道。
蕭暮歸目光微微閃動,一隻手輕輕叩擊著桌面。書房和著夜色的沉寂,讓這輕微的叩擊之聲聽起來也格外清楚。
「老夫能做什麼?」
半晌,他終於開口。
步效遠微微吁出口氣,「只要解救出魯大將軍,蕭大人就是平亂的最大功臣。」
「你說得倒是輕巧。」蕭暮歸微微哼了聲,「魯大將軍府邸看守嚴密,如何解救?」
「這事旁人來做,自然難於上青天,只是於蕭大人來說卻未必。端看你願不願意了。」
蕭暮歸凝視步效遠片刻,呵呵笑了起來:「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步駙馬果然不同往日。」
步效遠並無多話,仍是先前模樣,不溫不火道:「恕我冒昧,如今局勢,滿朝文武之中,除了端木輔國公,我以為最不甘心的就是蕭大人你了。」
蕭暮歸止住了笑,霍然而立。
「我蕭家在中昭歷百年而不衰,到我手中之時,非老夫高看自己,更得女皇陛下器重。公主擇婚,陛下本亦是屬意於我蕭家的,只是天不作美這才鎩羽。實不相瞞,如今看守大將軍府的羽林郎中就有老夫的人。要在大將軍府中偷天換日,雖非易事,卻也絕非不可能。只是動手之前,老夫要親見公主殿下。」
「公主早料到你會這般,請蕭大人隨我去便是。」
「只是……」
蕭暮歸略微沉吟,有些猶豫之色。
「蕭大人是在為門外的暗哨愁煩嗎?」
步效遠一笑,俯身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蕭暮歸眼一亮,微微點頭。
五十八章
一輪明月在忽濃忽淡的雲層里緩緩移動,清輝寞寞灑在地上空闊的青石道上。蕭家的大門被緩緩打開了,門裡粼粼駛出一輛青銅緇車。蕭睿騎馬在前,身後跟了兩排府中的護衛。
馬車還沒駛出巷口,就有一隊護都兵衛幽靈般地出現。當頭的都尉騎在馬上,攔住了去路:「王總領下過宵禁令,任何人不得夜間走動!」
「我的車,也敢攔?」
馬車裡傳出一聲略帶蒼老的聲音,不高,也不急,卻帶了叫人不容忽視的威嚴。
都尉知道裡面是蕭暮歸。如今他雖不得勢,自己也被派來日夜監視他的動向,卻仍不敢輕看了去,略微躊躇了下,下馬朝著密垂的帘子行了個禮,放緩了聲調說道:「蕭大人息怒,實在是上命難違,還請大人體諒。」
馬車裡的人嗯了一聲,復又道:「老夫歇在宅中多日,一時興起,要去城東別院,明日好登高觀日。你若怕對王總領不好jiāo代,儘管跟了上來便是。」
車裡人話音剛落,前頭的蕭鄴已是「鏘」一聲,不耐煩地拔出了腰間的半截佩刀,冷月之下,刀鋒寒光凜冽。
都尉猶豫了下,終是不敢qiáng行攔住,慢慢後退了幾步,讓出條道。
馬車繼續前行,都尉朝身邊的兵衛使了個眼色,衛兵領會,一隊人遠遠地跟了上去。都尉靜待了片刻,回頭望了下黑漆一片的暗巷,提韁朝王家急急而去,空曠綿延的青石道上,奔肆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蕭府西牆一側,一道平日只供下人出入的小門開了條fèng,兩個黑影從門裡出來,身影無聲無息,很快消融在了暗巷的幽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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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暮歸被解下了蒙在眼上的布,看見一雙眸子,即便周遭燈火昏暗,也掩不住如璀璨的明珠,顯出熠熠似水的光華。
「殿下!殿下安然抵都,可見天佑中昭,何其幸甚!」
他脫口而出,已是朝她拜見行禮。
昌平上前將他扶住,歉意道:「委屈蕭大人了。昌平本是要親自去見大人的,卻被駙馬所攔,這才勞動大人前來。他也太過小心了些。大人夜半來此,本就過意不去了,竟還這般蒙了你的眼。大人既然肯冒險隨他前來,哪裡還用這般提防。」
蕭暮歸推讓一番,終於勉qiáng起身道:「駙馬一言一行俱是穩妥無礙。殿下本就金玉,何況置身如今這局面?謹慎自是應該。」
昌平一笑,收了霽色,道:「宮中戮變,陛下遭劫。昌平自知孤掌難鳴,亟需蕭大人鼎力相助,方可撥其亂,平其正,還我中昭朗朗清空。」
蕭暮歸本已坐在了椅上,聽罷又站立而起,慷慨道:「老夫蒙受皇恩數十載,從來只知道屈平正道直行,一心效忠陛下。如今國有凶難,老夫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昌平微微點頭,正色道:「中昭有蕭大人,如入砥柱於中流。待扭轉乾坤,陛下必當厚待大人之助!」
蕭暮歸壓住興奮,鄭重道謝,這才慢慢退出了這間略顯狹仄的屋子。外間,步效遠和顧嚴正在等待他共議計策。
他確實無法不興奮。
王蕭端木,百年以來一直暗中jiāo鋒難解。就在十幾年前,他還是先皇最倚重的弘股之臣,蕭家的女兒也是後宮之中最得寵的貴妃。不想一夕之間,女主當國,從此端木占盡上風;直到近兩年,女皇才漸漸顯出重新扶持他蕭家的意向,只可惜就在他和滿朝文武還在猜測女皇屬意誰人之時,一直隱忍最深的姬弗賀竟突然發難,打得他措手不及,更叫他鬱悶難當的是,明爭暗鬥旗鼓相當了數十年的王家此時浮出了水面,以功臣的面目俾睨朝中,這叫他想起就屢屢不忿,只是礙於無奈,這才稱病隱退,以謀後定。
王家與他素有嫌隙,姬弗賀一旦坐穩這江山寶座,那麼等待蕭家的,從此就是黑暗一片,就算他想避讓,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皇朝的每一次變更,從來就是新臣舊宦相替的時機。端木因了女皇崛起,王家憑藉姬弗賀顯赫,而他蕭家,因了這天賜的機會,只要他能抓牢,朝堂之上,從此就又會是一番新反轉。
蕭家的運道真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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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晴霽天,初升的朝陽金蒙蒙一片,把高深宮牆裡直cha雲霄的飛翹檐角和鎏金瓦梁照得閃閃發亮。
「陛下,昨夜得報,蕭暮歸無視宵禁令入住城東別院,據說是為了登高觀日。」
已被臨時任命為都城總領的王登看著斜斜倚靠在寬大軟椅上的姬弗賀,小心地回稟。
「這個時候,他突然這樣,有什麼目的?」
殿宇門外寬大台階之上,鋪灑了一段一段的陽光,明媚透入了殿宇,晃在了姬弗賀蒼白的面容上,卻驅不散他眼中的yīn冷。他盯著王登,慢條斯理地問道。
王登立刻應道:「陛下放心,臣已經多派人手對他和端木一gān人等嚴加監視,就算每日出入府中的下人也未放過。不管他什麼目的,絕不會放半隻蒼蠅飛到他面前去。臣敢擔保,以如今之守備,陛下明日昭告登基的慶典必定天人合一,萬民同慶。」
「昌平和那個步效遠如今有消息嗎?」
「城門對進入之人一一盤查,至今並無消息,可見未曾進入都城。臣派出的人正在路上追尋圍堵。據臣的線報,另有一群身份不明之人也一路尾隨,臣懷疑是北夏世子的人潛入國境……」
姬弗賀斂眉垂目,嘴角漸漸勾出一道奇異的詭笑,帶了病容的面孔更添幾分森冷。
「元世子……,只怕是想借了她,往後叫朕莫敢不從吧……王登,朕的母后生養了朕。她雖薄待了朕,朕卻不能薄待她,反要叫她留著口氣親眼看朕是如何大振宏圖。她卻不同。見到之後,格殺勿論,更不能叫她落入北夏人的手上。」
他的聲音平靜舒緩,說完之後,咳嗽了起來,咳得兩顴染上了些赤紅,一雙眼仿佛也驟然布上了血絲。
王登暗自有些心驚,俯首應了聲是,又稟了些別事,這才叩首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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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再次籠罩了沉沉帝都。鎮國將軍府內,兩隻透著昏光的燈籠漸漸朝上房游移而來,走得近了,看清那燈籠後是長長一隊荷刀執戟的衛兵。知道是來接替自己輪班的,衛尉頭目丁奎伸了個懶腰,迎了上去。
「吳老弟,下半夜就jiāo托你了。等明天新皇祭天昭告天下了,估摸著大將軍也該換地兒休養了,那時咱也就解脫了,不像現在,沒日沒夜地蹲著,睜大了眼,連只蒼蠅飛進去也要先抓住,看看翅上有沒紋字……」
丁奎絮絮叨叨地念著,惹得邊上的衛兵都笑了起來。吳衛尉徑直到了透著燈光的上房窗前,推開了條fèng,見裡面一身常服的魯鹿背對著門,正在獨自舞者手上的刀,刀鋒霍霍,帶得燭火明滅不定,牆上人影翻飛。
「這老頭,jīng神倒好,這麼被關著,大半夜的還有興致……」
丁奎陪著一道,也湊了隻眼睛看了下,低聲說道。
每班輪崗之時,領隊校尉必須帶著下一班的領隊驗看無誤了,才能jiāo接走人,這是規矩。
吳衛尉關上了窗。丁奎吆喝一聲,跟班的衛兵們立刻聚攏了過來,跟著他一道往外院而去,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就被吞沒在了黑暗之中。
出了將軍府,隊伍之後的一個人影腳步漸漸放慢,等到了條暗巷口之時,悄然潛了進去。
輪月已是微微斜過疏影,涼薄的光照進半邊巷子,隱約照出一張環目髯須的臉,正是魯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