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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我要回去。」
昌平靜靜臥在步效遠的身側,臉頰貼著他仍帶了cháo汗的胸膛,聽著他發自胸腔的有力的心跳之聲。這一刻,連他落在自己耳畔的仿佛還帶了些纏綿過後餘韻的呼吸,也是如此清晰可聞。
「效遠,我想和你就這樣一道離開,丟下一切,到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就我和你過日子……」她慢慢地說道,唇邊浮出了一絲笑,「這樣我會平安一輩子,然後和你一道安靜地老死……但這不是我的命,」她吸了口氣,「我生在了皇家,冠上了姬姓,並且因為的我的父親和母親,享受了這世上極致的榮華和富貴,我就必須要為這樣的享受擔起我應當的責任。女皇陛下生死未卜,姬弗賀不會是一個能讓中昭得安寧的皇帝,所以就算前方是懸崖,我也必須要回去。」
她說話的時候,他的手心裡一直握著一把她的發,涼滑如綢。
「瓔珞,我也記掛著大將軍。我原本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你安頓下來,然後我回去……」
「不,帶我一起回去,求你了。這是我的責任。我的母親,她現在一定也正在等著我……」
她立刻攀住他的肩,柔軟的身子滑上他的胸膛,低頭尋找著他的唇。
他鬆開了掌心握住的髮絲,改成用力纏抱住她細弱的腰肢,緊得仿佛要把她完全嵌進自己的身體。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
他的話被她的親吻所吞沒,含糊消聲了。
***
第二天步效遠召集了他的隨行衛士們,宣布了一個決定。
「你們都是立下了功勳的勇士,本該昂首闊步地回到帝都,受封獎賞。但是現在我卻無法再堂堂正正地率著你們回鄉了。你們可以轉道西戎與大隊會合,等待來自帝都的最新將令。」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梭巡過每一張熟悉的面孔,有些不舍,更多的卻是釋然。
北夏人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他們現在必定已經追了上來,甚至會潛入中昭繼續追擊,只要能搶在姬弗賀之前得手,他們就仍是贏家;新皇姬弗賀,一定也不會讓這個能夠威脅他皇位的妹妹順利抵達帝都。前途後路,都是叵測。他會用盡心力去護她,但是他們都已經知道了發生在帝都的那場變天,應該會明白,這才是他們每一個人現在最好的去路。
一陣沉默。
「將軍,我願意誓死追隨將軍,絕不離開!」
一個衛士突然向前一步,大聲說道。
「我也一樣!」
更多的人站了出來,一張張年輕的臉龐上沒有退縮,只有堅毅。
步效遠胸口一陣發熱,向他們用力點了下頭,「弟兄們,我知道你們都是鐵骨錚錚的好男兒。但是現在,入了中昭,就意味著躲藏和危險。我步效遠謝過兄弟們,你們的心意……」
「你們的心意,我和步將軍領了。」
一道清越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循聲望去,看見昌平緩緩從帳子裡出來,仍是舊日在軍中時的男兒裝扮。
衛士們怔怔看著,直到昌平到了步效遠的身邊,朝他們略微彎腰,微笑著道:「感謝你們的忠誠和無畏,沒有你們,步將軍一人也無法順利將我救出。現在,請你們遵照步將軍的命令,回到西戎靜候待命。」
「表弟!原來公主你真的就是表弟!你還給我寫過家書!」
一個衛士睜大了眼,指著昌平突然驚聲叫了起來。
昌平朝他微微點頭笑了下。
一陣騷動過後,衛士們紛紛下跪。
「將軍,從你選了我們隨你出行的那一刻起,護衛公主殿下就是我們的唯一任務。北夏人一定會再次追來,請將軍帶著公主取近道直接回中昭,我們一行人斷後,吸引北夏追兵。唯一所願,就是將軍和公主殿下能早日入京,解大將軍之困,好叫撥雲見日,扭轉乾坤,那時我等再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發自肺腑的錚錚之言,再推拒,就是對這鐵骨的輕賤了。
步效遠大步上前,扶起了當先的那名衛士,大聲道:「好弟兄們。我步效遠投身軍營,最大所得就是結識了你們這一群好弟兄們!我步效遠在此對天立誓,只要一息尚存,絕不負你們今日所願!」
五十六章
不再取道西戎,徑直抄近道往南而去,兩匹馬,一雙人,從地廣人稀的北境入了中昭國境。
或許是帝都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傳到,初時暢行無阻,直到接近人煙密集之處,路上的盤查才漸漸嚴了起來,兩人避開城池,一直取道野徑,餐風露宿,大半個月後,終於到達了帝都。
帝都的城防極是嚴密,四個城門封閉三個,只剩東門開著,從早到晚,都有士兵手拿畫像,逐一檢查入城之人,一時受阻,在城外停留了一夜。是夜,兩人借宿在了城外的一戶農舍之中,家中只有一對農人夫妻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兩人只說自己是西戎戰亂之時流離失所的災民,如今過來投親。
一聽說西戎二字,農婦的眼睛一亮。
「你們真的是西戎過來的?我兒子去年剛成婚沒半月,就隨了魯大將軍過去當兵,如今別人一道去的都回了,他卻還沒回。前兩個月倒是收到了封給他媳婦的信,叫了村裡的識字先生念了,曉得他都好。只是如今卻不知如何,愁得我們日日睡不著覺……」
那年輕小媳婦半藏在褪了色的竹簾之後,身影一動不動。
昌平心中一動,想起從前在軍中給士兵們寫信時的qíng景,有些遲疑道:「你家可是周姓?」
農婦驚訝道:「你怎麼知道,我兒子叫周五。」
昌平笑了下:「他是不是臉膛黧黑,眼睛很大……」
「哎呀你見過我兒子?就是他啊,他怎麼樣了?」
農婦驚喜地叫了出來,帘子後的小媳婦也不顧羞臊,猛地鑽了出來,眼睛圓睜,緊緊地望著昌平。
「我恰巧碰到過他。他很好。知道我們要到這裡投親,特意托我向你們傳信,我們這才尋了過來的。」
昌平想了下,微笑著說道。
「太好了!老頭子啊,阿五托人捎了口信回來,如今好著呢,咱們好放心了……」
農婦喜笑顏開,急忙朝裡面走去,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又忙不迭地到自家後園地里拔了菜,燒了晚飯,熱qíng招呼。
「大叔知道城門口在查什麼人嗎?」
步效遠幾口吃完了飯,問道。
農人搖頭,壓低了聲嘆道:「誰知道呢,聽說是反賊。你們來得不是時候,城裡已經變了天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說魯大將軍造反,一回來就被抓了起來,又聽說女皇陛下突染bào病,難理朝政,把位子傳給了二皇子……」
昌平臉色微微一變,步效遠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隔著張矮桌,農人並未注意到什麼,只是突然仿佛又想起了什麼,湊了過來說道:「聽說再過三天,新皇就要到太和壇祭祖,昭告天下,改立年號了。這天和的年號還沒叫慣,眨眼又要換,也不知道這回換成啥。我們這平頭百姓也沒啥想頭,只盼我兒子早點回來,往後我還能像如今這般,天天送了菜進城去賣,得幾個全家餬口的錢,我就心滿意足了……」
農人一邊念叨著,一邊端了碗往灶間走去。
步效遠和昌平對望一眼。
城門是入帝都的唯一通徑。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而今之計,唯有一闖。
第二日一早,農人夫婦如常那樣各擔了菜擔,要入城販賣之時,步效遠搶了農婦本yù挑的一副擔子,笑道:「大娘,我來,正好一道入城。」
農婦因為昨天昌平傳來的消息,對他們極是客氣,哪裡肯讓他挑擔,一番推讓下來,步效遠搶過了擔子,看著農婦有些躊躇道:「大娘,看城門口查得這麼嚴,我和表弟若說是從西戎過來,只怕盤查起來會有些麻煩……」
農婦立刻點頭:「我和我家老頭子日日進城,與守門的都認識。你和我們一道,問起來就說你們是我家的遠房侄兒,如今過來討生活的。」
步效遠急忙謝過了,四人這才挑了擔子一道往城門去。
城防手上拿的畫像果然是步效遠和昌平二人的。只是他們兩個一路風chuī日曬,人都黑瘦了不少,風塵僕僕,現在又頭戴斗笠,那畫像本就有些失真,如今更是不大相像,城卒見他們與販菜的農人夫婦一道,隨意瞄了一眼,也就放了過去。
步效遠略微低了頭,緊走幾步正要過去,里門出來一個小軍官模樣的人,盯著他看了幾眼,突然走了過來攔下。
「等等,你看起來有點面熟……」
農婦急忙過來,賠笑道:「軍爺,他是我家的遠方侄兒,過來進城找活計討生活的。」
小軍官上下又打量了幾眼,拿過邊上一個城卒手上的畫像,正要再對比著看,突然聽見後面有人大罵:「你娘的眼睛瞎了?沒見後面排了長隊?老子當初在軍營gān副將的當,碰到你這種人,一頓軍棍就打死!」
步效遠猛抬頭,赫然看見張龍正晃了過來。
小軍官急忙收了畫像,點頭哈腰說道:「是是,張校尉說的是,小的只是看他有點面熟,這才問了幾句……」
「我呸!」張龍已經過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罵道,「畫像上的人啥來頭我雖不曉得,只這個一看就是鄉巴佬,從頭到腳冒著土氣,哪有畫像上人的半分軒昂?趁早給我把後面的盯牢了,放了反賊進來,老子把你頭擰下來當夜壺!」
小軍官被罵,不敢還嘴,急忙低頭離去,張龍這才回頭,朝有些驚愕的步效遠擠了下眼睛。
步效遠和昌平入了城,謝過農人夫婦,兩人到了條偏僻的巷子,回頭見張龍果然已經跟了上來。
「公主,步駙馬,小的這廂有禮了……」
張龍還是不改當初的油滑xing子,壓低了聲,笑嘻嘻作勢要見禮,被步效遠攔了下來。
「你怎麼會到了城門當校尉?」
不問則已,步效遠這麼一問,張龍又狠狠呸了一聲,抱怨道:「老子打了勝仗回來,本以為要升官發財了,哪想剛一回來,城門還沒進,老頭子就被抓了,王家的人接了帥印,派自己人接管大營,我們這些從前的人紛紛貶職,居然把老子派來當個看門校尉,我呸!」
「張龍,你今天立了大功,日後若能光復,我必定會記你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