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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兩天之前,當他們面前的地勢漸漸變得高低不平,要進去山丘地帶的時候,嚮導告訴他,過了這座山就是靠近夏國的鹿垣。他知道一條廢棄了多年的捷徑,從那條路出山可以縮減至少一半的時間,但是崎嶇難行,中間有條崖邊的山路十分狹窄,稍不小心就會失足滑下山崖,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
步效遠沒有猶豫,立刻採納了嚮導的提議,經過那道山坳之時,叫衛兵用自己身上撕下的衣服將馬蹄和自己的腳包裹起來防滑,小心翼翼地過去。第三天一早出了山,循著馬糞的痕跡又追趕了一天,天黑下來的時候,遠遠看見前面有幾堆火光隱隱在跳動。
這是這十幾天來第一次看到的景象。怕馬的聲音驚動了前方,步效遠命人後退了一些原地待命,然後帶了一個護衛,借了平原上長過膝蓋的野糙的遮蔽,匍匐著慢慢地靠近,最後停在了一處矮丘之後。
他在這裡已經俯臥了有段時間了。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這就是元炬一行人的紮營地。幾乎是日夜兼程地追趕了十幾天,連片刻的休息也是靠著馬腿打個盹而已。
現在終於讓他追上了!
那麼多個帳篷,她到底在哪一個裡面?她還好嗎?
他壓住怦怦的心跳,想先悄悄退回去想個妥善的辦法,突然整個人僵住了。
她從頂帳篷里出來了,微微地仰頭望著明月,一動不動。
皎潔月光下的那個身影纖細而苗條,背向著他,他看不到臉龐,但是他仍一眼就認出來了,她就是昌平。
他全身的熱血都要沸騰起來,恨不得立刻就向她衝過去,把她緊緊地摟在自己懷裡,從此再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但是他現在卻不行。他眼睜睜看著她慢慢轉身,朝著東南方向怔怔凝視,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那是他的方向。
她終於伸手撫了下自己被夜風chuī得有些凌亂的長髮,仿佛嘆息了一聲,低頭回到了剛才的那個帳篷中去。
步效遠的牙齒咬得緊緊,忍住了心中的激動的傷感,和身邊的衛兵一道,慢慢匍匐著倒退,直到安全的距離,這才起身飛快而去。
***
子夜過去,正是人最睏乏的時分。守夜的幾個士兵白天裡趕路辛苦,想著追兵不可能這麼快趕上,而且明天就要入北夏,有些鬆懈下來,靠著馬樁有些昏昏yù睡,脖頸處一涼,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倒了下去。
昌平回到帳篷里重新躺了回去,眼皮漸漸有些沉重了下來,耳邊突然似乎聽見有腳步靠近的細微聲音。她睡眠一向都淺,何況是在這樣的地方,立刻就驚醒了過來,猛地翻身而起。
「是誰……」
她還沒發出聲音,嘴巴就已經被人緊緊捂住。
她頭皮一麻,急怒攻心,狠狠一口就咬了下去。
「嘶……是我……」
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響了起來,她幾乎要暈厥了過去,緊緊繃了大半個月的神經在聽到這聲音的一刻驀然放鬆下來,整個人軟軟倒了下去。
「瓔珞,你怎麼了……」
步效遠嚇了一跳,手臂緊緊地攬著她柔弱無骨般的身子,一隻手有些焦急地摸上了她的臉,這才覺到她竟淚流不停。
「壞蛋……,為什麼現在才來……」
她低聲抽泣了起來,一雙手卻死死地抓住他的身子,唯恐一鬆開,他就又會消失。
步效遠的心緊緊地縮了起來。
「是我不好……,我先帶你離開,等你安全了,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像抱孩子那樣地讓她緊緊伏在自己的肩膀上,掀開帳篷的帘子,敏捷地出去。
五十五章
一個被尿憋醒的小頭目從帳篷里鑽了出來,正要找個地方撒,看見幾個本來應該在值守的人都不見,以為偷懶去了,罵著靠近了些,腳下卻被什麼絆住,低頭一看,失聲大叫起來:「不好,出事了!」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分外清楚。
元炬的帳子靠得近,一下被驚醒,摸起手上的刀一躍而起沖了出去。
「世子,守夜的人死了!」
元炬臉色大變,猛地朝昌平的帳子飛奔而去,接著就是一陣狂怒的咒罵。
「快追!」
他怒吼一聲。
被驚醒的北夏人紛紛從帳子裡出來,朝馬樁飛奔而去,這才發現馬匹的韁繩不知何時已經被人解開,尾鬃上起了火,受了驚嚇的馬撒開蹄子四下奔散著逃脫了去,轉眼就無影無蹤。
***
步效遠感覺到她的手緊緊地纏在自己的肩頸上,整個身子都還在微微顫動,仿佛在向他傳達她此刻的恐懼和緊張。
身後傳來了一陣騷動,有人在大聲呼喝,寂靜的夜裡,這帶了倉皇憤怒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楚,接著很快,就是一陣馬匹嘶鳴和奔走嘈雜聲。
「別怕,是他們的馬受驚了逃散。我會保護你的!」
他低聲安慰她,腳步更快,像荒原上的一隻矯健獵豹。
她的臂膀把他抱得更緊些,「我不怕,」她應道。
是的她不怕,有他在她身邊。
身後傳來了一道尖銳的撕裂了空氣的聲音,那是一支利簇,挾裹著憤怒和恨意破空而來,凌厲肅殺,仿佛就在眨眼間,已經到了身後不過數尺之遙。
「箭!」
面朝後的昌平失聲叫了起來。
步效遠微微俯下了身體,抽出腰間的刀,迅捷如閃電,揮刀,刀背正正打在了箭頭上,叮一聲,箭杆如折斷了翼翅的兀鷹,戛然墜落頓地。同一時刻,元炬騎在馬上,轉眼停在了不過幾十步開外的地方,星光之下,圓睜的眼中滿是狠戾之氣。
「你竟來得這麼快,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
他看著步效遠,切齒道。
步效遠輕輕放下了昌平,將她擋在了自己身後,這才轉身朝前兩步站定,盯著元炬一語不發。
「步效遠,你可能還不知道,中昭已經易主。她也早不是從前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昌平公主,而是現在的新皇,她的兄長姬弗賀必yù除之而後快的眼中之釘。她現在的地位非常微妙,對你非但無用,反而足夠惹禍上身。就算你現在從我手上奪走了她,我敢保證,你也無法入你的國境一步。至於西戎,相信我,你現在回去,等待你的也絕對不是歡迎,而是他們為了表示對中昭新皇的效忠對你們張開的天羅地網。你們已經窮途末路,何必再做這種無用的掙扎?看清形勢,投到我的麾下,我堂堂大夏,最不缺的就是容人的腹量……」
元炬說到最後,用力張開手上的烏鐵之弓,俾睨之態,盡顯無疑。
「在我眼裡,她是我的女人。」
步效遠打斷了元炬。他的聲音低沉,卻足以穿透這荒原里他周圍的一片黑暗,一字字地敲入人耳。
「那就看你有沒有這本事,護住你的女人了!」
元炬冷笑,他的身後,隱隱能看見北夏人奔跑而來的正在晃動的身影。
「元世子,單打獨鬥,你未必是我的對手。我知道你身後有幾十個手下正過來,但我的隨從也就在不遠處,他們已經趕了過來。而且,你們大部分的馬匹已經被我的人驅散,所以,你是無法留下我的。」
步效遠說話的時候,片刻之前潛去縱火放馬的幾名中昭武士已經騎在奪來的馬匹上,越過了正在奔跑的北夏人,飛快地靠近。
「將軍,接住!」
一個武士靠近,扔過了手上引著的一匹空馬的韁繩。步效遠伸手抓住,凌空飛身已是翻上馬背,幾乎同一時刻,一個俯身,單手抱住了仍立在地上的昌平,將她抄上馬背。
趕了上來的北夏士兵追出了十幾步,望著前方的幾騎人馬迅速消失在了荒野的一片暗黑之中,終於無奈停下了腳步。
步效遠很快就和聞聲正趕來的隨行衛兵們會合了,馬蹄疾馳聲中,一行人往東南方向而去。
天明,天又暗了下來,他們終於停在了一個山坳之中,察看了地形,暫時歇下了腳。
從昨夜開始到整個白天,昌平一直都沒怎麼說話,現在也是這樣。她靜靜坐在燃起的火堆前,望著面前噼啪燃燒不停的火苗,聽著不遠處山坳外傳來步效遠和衛兵們說話的聲音,眉宇間籠罩了層淡淡的憂鬱。
步效遠朝她走來的時候,她站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直到他到她面前站定。她怔怔望著這張仿佛足以照亮周圍黑暗的年輕臉龐,終於慢慢地笑了起來。
「你看,我……現在已經不是女皇陛下的公主了呢……」
她的聲音很輕,如果他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仿佛帶了絲微微的顫音。
步效遠的眉不可覺察地皺了下,盯著她的眼睛,凝視了片刻。
他忽然有些難過。
他印象中的這雙美麗的眼,流露出的從來都是驕傲的,盛氣凌人的神qíng,就算是從前和他親昵時她露出的小女兒嬌態,那也是帶了幾分由不得他抗拒的熱烈,如火辣綻放的玫瑰,而不是像現在,連笑容都帶了幾分慘澹。
他猛地伸出手,抱了她起來,把她抱進了身後的帳子裡,低頭用力地親吻她的唇,直到感覺到她原本帶了幾分涼意的唇瓣漸漸地生出了些溫度,這才繼續用他唇舌間的火熱游移過她形狀美好的脖頸,她被扯開了衣襟的胸脯,她光滑平坦的下腹,直到他最後順勢單膝跪在了她的身前,用力將她微微顫抖的柔軟身子貼向了自己的臉龐。
她是這樣的美好。這樣的憂傷和慘澹不該出現在她美麗的眼眸中。他願意終其一生,用他身體裡的血和手上的刀來捍衛她的尊嚴和高貴。
一片黑暗中,他沒有說話,她只聽到了他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但是就是這樣沉默而熱烈的跪吻,驅散了她心頭的不安和yīn霾,讓她感覺到了自己仍是被他深深所愛著,不管她是從前那個貴為天驕之女的昌平公主,還是現在這個覆巢之下徹底失去了庇靠的柔弱女子。
失去了皇家身份的光環,她原來什麼都不是。但在他眼中,她是他的女人,不管什麼時候。
她的眼眶漸漸發熱,她俯□子,雙手摸著緊緊抱住了他寬闊的後背,低聲乞求:「愛我……」
不再是公主和駙馬了,而是男人和女人,在那個散發了異味,只能照she進一角午後陽光的陋巷中,因為上天的垂憫或玩笑而讓他們偶然相遇的那對男人和女人。
漆黑而窒悶的帳中,她被他壓倒在地,身體jiāo纏在一起,熾烈的汗水從他的身體上一道道滾落到他身下的她的身體上,他們緊緊相擁,如在人間極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