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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步效遠脫卸下了盔甲,纏裹好了刀刃,命令副將率了士兵一道上路以備後應,自己仍是帶了那五十人的飛騎衛隊和西戎派來的嚮導先行出發。
這條古道是商人來往於西戎與北夏之間而開闢出來的一條商道,十幾年前曾繁華一度,駝鈴聲聲,只是近幾年西戎戰事不斷,這才荒蕪了下來。頭兩天還偶爾能看到些人跡,等到了第三天出了西戎的國境,四顧就是一片渺無人煙的丘陵和荒原。
風沙很大,路上並沒有留下什麼明顯的馬蹄和車輪印記,只是不斷尋到有馬糞拋落在地。開始兩天的已經有些板結,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看到的馬糞就還帶了些濕潤的痕跡。然後第五天暫時停下來歇腳的時候,去看路的嚮導一邊費力咬著手上的硬餅,一邊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步效遠面前,遞過來一塊東西。
「丟在路邊,被沙土埋了一半,還好顏色鮮亮。」
桃粉的絲綢布料包裹住了一塊孩童拳頭大小的石頭,打了個緊緊的結,邊角還有被拉脫的繡線在隨風飄動。
是她的肚兜!那個曾送給他,後來又被她收回的肚兜。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有次兩人一起之時,他曾問過那肚兜的下落,她啐了他一口,笑說已經丟掉了。他信以為真,心中有些遺憾,只沒想到她竟然是在哄自己,在那個被擄走的夜晚竟然還穿著它!
步效遠的心猛地跳了起來,一把接了過來展開,發現這不是一件完整的肚兜,只是從上面撕下的一塊布料。
沒錯。他追的路並沒有走錯!她就在前方。這一定是她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丟下的記號,希望能被他發現!
但是現在,她還好嗎?
步效遠把石頭扔掉,把肚兜的布片放進了自己的衣襟里,與他的胸膛緊緊貼著,猛地站了起來。
「公主就在前面,我們還要再加快趕上去!」
***
武蘭山脈一直從西戎延伸到北夏,山下是廣袤的荒原。夜色籠罩了下來,暗藍色的星空上繁星點點。天幕之下,荒原的古道之上行著一隊幾十人的馬隊,中間是兩輛馬車。
「停下來!我要解手!」
昌平朝著座前的車夫喊了一聲,漸漸地,馬車終於停歇了下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下馬到了她跟前,忍住了氣道:「公主,這已經是你今天第二次了!」
昌平站了起來,居高看著他冷冷道:「吃喝拉撒人之常qíng,元炬,我一個女子落到你手上,你不會連這都限制吧?」
元炬忍住,回頭對著另輛馬車裡的人吆喝一聲,兩個侍女急忙爬下了車,跟著昌平一道到了路邊一塊石丘旁,看著她轉到了石頭後。
元炬遠遠看著,並不擔心她會藉機逃跑。這裡地勢平坦,望過去一覽無遺,她就算跑了,自己騎馬就能輕易追上。
昌平到了石頭後,微微吸了口氣,並沒有解手,只是低頭尋找石頭,翻到了一塊大小合適的,急忙從衣襟里扯出剩下的最後一塊桃粉料子,包裹扎了起來,然後塞進了胸口之間。
已經第十二天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目送步效遠離開後的當天晚上,她覺得心煩意亂,忍不住把自己從前從他那裡收回洗淨的那件肚兜翻了出來穿在了身上,這才輾轉著睡了過去,等第二天醒來之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一輛疾馳的馬車上面。
她竟然會被北夏的元炬擄走!
她不知道元炬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把她從守衛森嚴的王宮中偷出來,但是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一定是利用她來達到對中昭不利的目的。儘管他現在打的是什麼主意她也還不清楚。
除了有時看著她的目光讓她覺得厭惡之外,元炬目前為止對她並沒什麼冒犯,路上甚至有兩個侍女跟著服侍。但他極其狡猾。她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首飾都已經被摘空了,應該是為了防備她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在路上丟下記號。
她知道步效遠發現她失蹤後一定會尋找的。她希望他能找對路,如果她能沿路丟下他能辨認的東西就更好。但是她身上現在並沒有什麼可以丟的東西。直到第三天,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穿的肚兜。這才在夜間歇腳時偷偷脫了下來用牙齒撕咬成幾塊藏匿,然後每天藉故去解手的時候包一塊石頭,趁天黑下來尋找機會丟出去。
她這樣已經扔了四次,今天是最後一塊布料了。扔完就沒了。身上的衣服不能動,動了的話,既是服侍她又是監視的侍女一定會覺察的。
她希望自己的運氣足夠好,丟出去的這麼多石頭,能有一塊被步效遠發現就好。這樣至少他能定下心來,知道她就在前面,並且平安,在等著他去救她。
她把石頭藏好後並沒有急著出去,只是斜靠在石頭後慢慢等著。如果步效遠現在已經追了過來,她這裡能多耗一刻是一刻。
「公主……」
石頭那頭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還沒好!」
侍女的聲音歇了下去。直到第三次的時候,她聽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過來了,知道是元炬。
「公主,出來吧!」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隱忍的怒氣。
她冷笑了下。
這一路過來,這樣的場景屢次上演。
她拍了下衣裙,低頭檢查了一遍,見並沒有異樣,從石頭後慢慢地轉了出來。
「昨夜就是在馬車上過的,路又差,這樣連續顛簸,我受不了。你叫人紮營下來過夜。」
她站在元炬面前,冷冷說道。
「你不會是被步效遠嚇破了膽,只知道倉皇逃竄吧?」
見他不應,她突然笑了起來,星光下,形狀美好的唇線彎出了一道帶了嘲諷的笑意。
元炬知道她在激自己,卻做不到置之不理,哼了一聲:「一路過來,你磨磨蹭蹭,不是這樣就是那樣,不過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後面的追兵。我勸你還是死了心吧公主。如果所料不差,步效遠現在應該還在和吳拓玩你進我退的遊戲,就算知道你不在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你在我的手上。而且,就算知道了,從後面趕上來,他也已經沒有時間了。再五六天就到夏的地境,他就算cha翅也休想追到!」
「既然如此,你還這麼急做什麼?不過耽誤一晚上而已。」
昌平冷笑了起來。
「也好。你是我的貴客,日後還有大用。千里迢迢而來,從前我盼也盼不到的,太過委屈你我也不願。」
元炬哈哈大笑起來,已是轉身朝眾人示意尋個合適的地方紮營。一gān隨行辛苦趕路,困了不過胡亂打個瞌睡,早已是疲憊不堪,聽到能休息一晚,都歡呼了起來。
***
昌平分到一個窄小的帳篷,好在地上鋪設的褥子倒還gān淨,她和衣躺了下去。
外面還隱隱傳來北夏士兵發出的各種響動。一路顛簸了十幾天,她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雖然疲累得要命,腦子卻仿佛一個蜂窩,亂得叫她無法入睡。
元炬的嘴很緊,她試過幾次,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任何有關中昭的消息。但是她有一種感覺,中昭的帝都里一定發生了什麼她還不知道的事qíng。否則北夏絕對不敢對一個帝國的公主做出這樣的舉動。
她在黑暗裡輾轉了片刻,突然又想起隨大軍離開的那個晚上,自己偷偷跑回步效遠身邊的時候,向他抱怨渾身酸痛,他就抱著自己柔聲哄著,又叫她趴著給她拿捏全身的一幕,而今卻只剩她一人,臉龐一陣涼意,這才知道竟掉下了淚。
步效遠,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她在心裡低低叫喚了一聲。
帳篷外突然傳來了一陣仿佛帶了憤怒的腳步聲。是元炬的。她立刻聽了出來,急忙抹了下臉,翻身一下坐了起來。
五十三章
帳簾被猛地掀開,昌平眼前亮起一片火光,見元炬一隻手捏了只燭台彎腰進來,滿臉的怒色。
他身材壯碩,一進來站定,帳子裡立刻就顯得擁擠了許多。
昌平已經緩緩站了起來,踩在地褥上,揚起下巴盯著他,並沒有說話。
「我倒是小看你了,原來還有這一手!」
元炬另只手上捏著的,是片沾了些泥塵的桃粉色絲綢料子,邊角歪歪扭扭。
昌平微微一愣,隨即冷笑不語,只是把頭抬得更高。
剛才從一個到路邊去撒尿回來的士兵手上接過這塊包裹了石子的布料之時,元炬那已經隱忍了多日的怒氣再也無法遏制了。他以為她現在應該驚慌恐懼,但是現在,看著她高高抬起下巴,昏暗的燭火也無法掩蓋她眼中直直投she過來的鄙夷和不屑時,他的怒氣忽然漸漸地消退了下去,轉而成了一種被人蔑視的不甘和恥rǔ。
她落到了他的手上,但中昭這個百年上國在她身上沉澱下來的那種高貴和凜然,還是叫他一路上不敢對她有不敬之舉,儘管之前的英武殿校場上,她曾在他身上加諸過叫他現在想起來還如燒心般的深刻的恥rǔ。
她是不知道她引以為背後倚仗的中昭現在已經改換了青天,所以才會明知自己已經成了階下之囚,還繼續這樣在他面前顯擺她一貫的驕傲。
見她還是那樣昂首立著,他的眼睛落到了她的胸口,慢慢笑了起來。
「我剛才在想,這是從你身上什麼地方扯下來的的料子,現在有點明白了……」
他把手上的那塊殘綢舉到了自己的口鼻處,用力吸了口氣。
「我好像聞到了你身體髮膚的香氣……」
他的眼睛變得有些喑暗起來,慢慢朝她bī近了些。
一陣風捲起門帘一角,他手上的燭台火苗跳躍了起來,照得上方的一張臉明滅不定。
「元炬,你若敢羞rǔ我,我絕不會活著讓你帶到北夏。如果中昭昌平公主的屍身對你還有用處的話!」
昌平冷冷笑道,如玉的一張臉,毫無懼色。
元炬一怔,目光閃爍了片刻,再次笑了起來:「公主,你知道我對你一直心嚮往之。你放心,現在我不會動你,就像你說的,你對我還有用。」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右手上的那塊布料湊到燭火上方點了,拇指和食指捻住,看著藍huáng色的火苗飛躥跳躍著卷了上去,照得帳篷里的光突然亮了許多,灼舔到他的手指之時,這才鬆手,看著這團火光無力飄舞著落到了地上,漸漸熄滅,帳篷里一下又暗了下去。空氣里瀰漫著一種髮絲被燒灼後的焦味。
昌平仍是不語,靜靜看著他。
「你很鎮定,讓我出乎意料的鎮定。但我知道你心裡是恐懼的。你只不過是在努力維持你作為一個公主該有的假象。但是等你知道了這件事,你就無法繼續戴著這隱藏你內心恐懼地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