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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步效遠心裡一陣難過,恨不得就這樣撲過去把她身子從後緊緊抱住,要她對他說,她已經不生他的氣了。
她力氣沒他大,如果他抱住她,她一定掙脫不開的。但是……,他幾次伸出了手,最終卻都縮了回來。直到最後,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就這樣抱住咫尺之外的她。
他已經惹她生氣了,再這樣冒犯,她會不會更討厭他?
***
第二天他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她已經起身坐在他的里側,低頭正看著他,眼睛略微有些浮腫。
從來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她昨夜難道竟被氣得哭了?
步效遠一陣心疼,又一陣後悔,猛地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就包住了她的一隻手。
去跟大將軍說吧,就說自己改變主意了,請他臨時再換個將領留駐在這裡。
他心口一熱,正要張口對她說。不想她已經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掀開了被子,就這樣踩過他的腿下了榻,過去開了門閂。早等在外的茯苓和侍女們捧了梳洗用具進來。
他平日穿衣洗漱都是自己動手,所以茯苓和侍女們都圍在了她的身邊。兩人不像前幾日早間起身時那樣親密,氣氛怪異,茯苓也覺察到了,一邊服侍昌平,一邊有些不安地看了下還坐在榻上的步效遠。
步效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正好瞧見她映在大鏡中的半張臉,仿佛也正在看著自己。只是兩人目光剛剛相接,她就立刻移開了視線,仍是沉著臉。
昨夜暖爐里的炭火燃燒殆盡,上層蒙了厚厚的白色灰燼。一個侍女掀開了爐蓋想要翻熱炭火,卻是被她阻止了:「等下就要走,還理它做什麼。不識好歹,愛怎樣怎樣,隨它去好了!」聲音聽起來極是冷淡。
她可是在說他嗎?
步效遠的心微微沉了下去,湧上了一絲難過。垂頭喪氣地掀開了被,想下榻去。手剛抓住被角,卻愣了下。
自己昨夜何時睡去,已是迷迷糊糊記不得了。但前幾夜兩人同衾而眠,昨夜那衾被她一人裹住,他也就沒有拉過來蓋,這記得很是清楚。現在身上卻多了層被衾,難道竟是她……
他心口又熱了起來,再次看了過去。
侍女們知道今天要啟程離開,所以動作都很麻利。她很快就梳妝妥當,出了內室,竟再也沒看他一眼。
早飯也是在沉默中匆匆結束的。步效遠幾次想對她說話,只是她始終都微微沉著臉,邊上侍女又圍了一圈,直到送她到了王宮大門,看她登上了馬車粼粼駛向東城門,竟然再也沒機會說上一句話了。
步效遠隨了大軍一直送她出城十餘里,這才停住了馬,怔怔望著她消失在視線中的車輦,惆悵萬分。
***
大軍因為剛踏上歸途,全軍上下氣氛極是鬆快,行軍速度也不趕。一早出發,到了huáng昏之時,才不過離開戎陽幾十里地。魯大將軍命原地駐紮過夜,明日繼續前行。
張龍出城之時,偷偷帶了幾皮囊的酒在身邊,入夜酒癮泛了上來,怕被別人看見,兜在衣襟里,偷偷找了個角落,背對著人摸出了酒囊,拔掉酒塞正要偷喝幾口,肩膀突然被人從後拍了一下。嚇了一大跳,手一抖,那酒囊就掉到了地上,酒立刻咕嘟咕嘟流了出來。
張龍又是心疼又是惱怒,還以為是要藉機訛他幾口酒的軍中之人,也顧不得看是誰,慌忙蹲□去把還在往外流酒的皮囊扶了起來,這才回身罵道:「鬼鬼祟祟,嚇唬老子啊,分你幾口就是!」
「你好大的膽子!公然往軍中攜帶禁物!皮ròu剛好,就又癢了?」
一個壓低了的聲音傳來,卻很清脆,分明是個女聲。
張龍嚇了一跳,仔細看去,這才認了出來,居然是昌平公主,裹了件斗篷站在自己身後。
「公主……」
張龍手一軟,那皮囊就掉地上了。也不想這公主怎的會跟了自己到這處,更顧不得掉地上還在往外漏酒水的皮囊,矮身跪了下去,低聲哀告了起來:「饒了小的這一回……,這就第一回呢,不想就被殿下撞上了。往後再也不敢了……」
張龍哀求了數聲,見昌平公主立著不動,也不說話,不知道她意圖,又怕引來了旁人,饒是chūn寒凜冽,後背也已是急出了冷汗。突然想起了步效遠,急忙又搬了出來道:「小的張龍,和步駙馬是鐵桿的兄弟,駙馬爺可有在殿下面前提過?」
他提了步效遠,見昌平還是不語。偷偷抬起頭,借了遠處映照過來的火光,依稀看見她似笑非笑地正望著自己,眼睛裡眸光晶亮。雖是有些昏暗,卻也難掩奪目的美貌,心中顫悠悠抖了一下,突然竟有些眼紅起步效遠了。
「他那樣不解風qíng的老實人,竟然會得了這樣國色天香的一個美人,現在還又讓她獨守空房……」
張龍心裡正胡思亂想,突然福至心靈,冒出個念頭,整個人抖了一下,看著昌平小心試探道:「殿下……,可是要小人做什麼?」
四十四章
昌平已經離開,步效遠自然也不住在王宮中,隨了留駐的士兵一道搬進了營房。營房靠近戎陽城北,幾間房舍供將官居住,其餘士兵仍是住在軍帳中。
步效遠白日裡和西戎新提拔上來的將軍晤面,議定了城防和追繳叛軍餘黨的事,入夜回了營房的屋子,坐在桌案後,眼睛望著那盞燈火,眼前卻總浮現著她早間起身時一雙略顯浮腫的眼,胸中仿佛被塊巨石壓住,鬱郁不暢。
……
她始終背對著他而臥,他猶豫著該不該去抱住她,請求她不要生自己的氣。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看見她的肩膀在微微地聳動,然後傳來了一陣壓抑著的噎氣聲。
他一驚,猛地撲到了她身後,伸手將她輕輕翻了過來,這才看到她淚盈於睫,臉頰已是水光一片,
「瓔珞,你哭了!」
步效遠又是心痛,又是後悔,有些笨拙地用自己的手去擦她臉頰上的淚,卻被她躲避了開來,雙手握成拳,嗚咽著不住捶打他的胸膛。
「別哭了,我不留下了。我這就去跟大將軍說!」
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隨了她的淚花被浸泡得成了一團軟棉花,脫口就這樣說道。
「真的?」
她終於不再掙扎,任由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睜著眼睫上還沾了晶瑩淚珠的一雙眼,有些不信地看著他。
「真的!」他朝她重重點了下頭,「我現在就去找大將軍!」
她笑了起來,擦了下眼睛,朝他伸出了手。
「瓔珞……」
他一陣激動,直覺得只要她能對他笑,他真的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步效遠,你在騙我!你要是心裡有我,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說這話?我已經不稀罕了!」
他以為她伸手要抱住自己,沒想到卻突然重重推了下他,他一個不防,整個人跌了下來,額角碰在了chuáng沿上,睜開眼,這才看清自己正趴在桌案上,案角豎著的那盞燭火已是快要燃盡渦塌下去了。
原來不過是個殘夢。
他揉了下自己有些發沉的兩個太陽xué,眼前仿佛還浮現著夢中她淚沾於睫的一雙眼。
她現在應該已經在錦帳合夢而眠……,只是,不知道她的夢裡有沒有自己?如果能再回到昨夜,他一定會緊緊抱住她的……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隨手拿了搭在椅上的外氅,出了營房。
夜雖然已是深了,但他現在毫無睡意,與其這樣一個人對著燭火發呆,還不如出去走一圈。
步效遠牽了馬,也不驚動隨從,迎了還有些料峭的夜風依次到四邊城門巡查了下,西、南、北三邊巡下來,等靠近東門之時,隱約聽見前方不遠處仿佛有動靜。
「步將軍,你來得正好!城門外剛才來了兩個人,看起來是貴**士的打扮。問他身份卻不說,只叫我們去叫你出來。這夜半三更的,哪裡有這樣道理?我不理,那人還很橫!」
值守城門的西戎士卒看見步效遠來了,一陣小跑迎了過來。淺.糙.微.露.整.理
步效遠有些驚訝。
中昭的大軍今早剛離開,這時候了,有誰還會這樣折回來找他?難道是出了緊急軍qíng?
他立刻翻身下馬,匆匆登上了門樓向下望去,見城門外的yīn影里,依稀兩匹戰馬,邊上立了兩個有些模糊的人影。
「奶奶的,再不開門,等老子進去了,把你們的頭一個個扭下來當……」
熟悉的聲音。他怎麼會突然折回來?
「張龍!」
步效遠俯身下去,叫了一聲。
下面一陣沉默,很快,張龍就大叫了起來:「步效遠!你可來了!哎喲媽啊快開門,緊急軍qíng!」
步效遠驚訝萬分,心一下提了起來。匆匆下了城樓命人打開了沉重的大門,借了城門邊高高挑起的燈籠,見張龍滿頭大汗在前,身後是個身材矮小的小兵,只是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臉。
「軍中有事?還是公主出了什麼事?」
步效遠張口就問。
張龍抹了把額頭的汗,眼睛瞟了眼他身後的那小兵,苦著臉不說話了。
步效遠見他神色詭異,順著目光看了過去,突然驚呆了,一顆心怦怦亂跳。
那小兵微微從長得要垂到他大腿的袖口中伸出一隻纖白的手,微微撥開了蓋住頭臉的帽。
尖尖的下巴,明亮的眼眸。
「瓔……」
他失聲大叫,整個人幾乎沒跳起來。
她把指頭伸到唇邊,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步效遠生生把那個「珞」字吞了回去,恨不得立刻衝過去把她緊緊抱在懷裡,但是腳卻像在地上生了跟,只是看著她不住傻笑。
張龍見他兩個只顧對視,仿佛忘了自己,咳了一聲:「步將軍,軍qíng送到,兄弟我這就回去了。再不趕回去被人發現,兄弟我的人頭就不保了!」
步效遠意識到有些不對,剛想開口再問,張龍已是顧不得多說,急匆匆轉身出去翻身上了馬,身後那馬也跟著,一陣得得之聲響起,一人二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還看什麼,不讓我進去?」
她拉低了帽檐,低聲說道。
步效遠這才如夢初醒,急忙叫守城之人關了城門,牽了馬行了幾十步路,等身後的人看不見了,終於按捺不住,一下將她抱了起來放在馬上,自己也是飛身上去坐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