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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天色終於還是越來越亮,幾縷晨光從柴門的fèng隙中擠了進來,在地上投出了長長短短的幾道明亮光痕。步效遠覺到她在自己懷中微微動了□子,睫毛顫動,知道她快要醒了,心一跳,慌忙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片刻後,一隻柔軟的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之上,涼涼的。他突然想起了昨夜夢中的qíng景,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卻正對上了她望過來的一雙眼睛。她的眼裡有微微的擔憂。
「你的額頭,還很燙呢。」
她收回了手,慢慢坐了起來,看著他說道。
「我沒事,真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步效遠猛地坐了起來,忍住肩背後被牽扯時傳來的一陣疼痛,從糙鋪上一躍而起翻身下去,身子微微晃了下,只很快就站穩了。
昌平微微蹙眉:「還逞能。」
步效遠嘿嘿笑了下,過去拿開了鐵叉開了門,回頭說道:「我帶你去昨天的澗邊,再找找看有沒回去的路。」
昌平嗯了一聲。
兩人離去的時候,把那個缸子搬回了原來的柴糙堆里。昌平抬手,想從自己耳垂上摘下那對墜子,放到已經洗gān淨的罐子裡。這是經歷過昨天那場水下漂游後,她身上現在唯一剩下的首飾了,卻被步效遠攔住了。
「這是你戴過的……你戴著很好看……,等回去了,我會送些錢回來放這裡……」
他看著她,臉微微有些紅。
昌平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終於慢慢放下手,低低地唔了一聲,朝著外面走去。
「等等。」
他叫住了她。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到她跟前蹲下,低頭解開了纏在她腳上的已經有些鬆脫的綢布,仔細地又繞了回去,打了個不松不緊的結,這才抬頭朝她笑了下:「好了。」
他的指腹有些粗糲,剛才擦過她柔軟細緻的腳背時,她覺得心裡仿佛也被什麼輕輕撥動了下,一陣異樣的感覺,忍不住微微蜷了下腳趾。
「昨晚你夢見了什麼?我聽見你咕嚕咕嚕地好像在說夢話……」
像昨天一樣,當他還是抱著她沿著水勢已經小了些的山澗邊往上游去的時候,她突然問道。
步效遠含含糊糊地支吾了聲,不開口。
「不說就算了。我也不稀罕知道。」
昌平哼了一聲,略微撅起了紅唇,模樣三分嬌,七分俏。
步效遠低頭看見了,心一顫,不由自主說道:「我夢見我回到小時候我家的院子裡,牆邊那時還有棵老梨樹。每年chūn天梨花開的時候,我娘就會用紗布接住落下來的梨花,給我做梨花糕吃。昨晚你在我旁邊,我好像又聞到了那種味道……」
他的臉又微微紅了起來。
「你娘做的梨花糕,好吃嗎?」
昌平問他,話剛說出口,感覺他箍住自己後背的手臂略微一緊。
「好吃。我娘死了後,那棵梨樹也死了。梨花糕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
步效遠低聲說了一句就沉默了,眼睛一直看著前面,腳步加快了些。
昌平也不再說話,只是用手把他的腰身摟得更緊了些。
衛尉寺上卿李力帶著他的衛兵們辟出了路下來,沿著澗底分頭搜索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他們的公主髮髻凌亂,裙擺撕裂,被步駙馬抱在了懷裡,纖巧的一雙腳高高地翹起,鞋襪不見,只是用布條裹遮了起來。
李力一時欣喜若狂。
昨天他拼死率著千衛營的士兵保護女皇衝出了伏擊,車駕一陣狂奔之後,女皇就命令他親自帶了部分衛兵回去澗底搜救。他們下了山澗,一直尋到了很遠的下游,最後只在溪石間找到了一隻jīng致的繡鞋,天黑的時候,他們面前的這道澗水已經合了邊上的支流,縱身跌下了萬丈深淵,成了高高的飛瀑。
李力以為他兩人必定是凶多吉少了,和衛兵們在高地胡亂過了一夜,今天天還沒亮,就垂頭喪氣地沿著原路返回,擔心著回去後女皇的震怒,沒想到竟然就這樣遇上了。
***
步效遠的傷很嚴重,傷口大片發炎腫脹,只是經過太醫的jīng心治療,加上他自己年輕力壯,不過半個多月就恢復得很好,穿上衣服遮住纏著的藥帶的話,基本也就看不出來了。
這一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站到了中昭國太寧宮huáng武殿的大殿裡,以朝臣的身份。
他和昌平回來後第二天,女皇就下旨,封賜他為正六品的昭武中郎將,隨文武百官上朝列位。
大多數的朝臣對這樣的封賜並無異議。更何況這不過是個武官的榮譽虛銜,並沒什麼實際權力,而且品級也不算高。只有一個人對步效遠顯得格外留意,這個人就是撫遠大將軍魯鹿。他的目光從步效遠進殿後,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散朝之後,步效遠被女皇召到了御書房,靜靜候在外面。當他被近侍帶進去時,有些驚訝地看到魯鹿也在裡面,而且並沒離開的意思,仍站在一邊盯著自己。
「效遠,可還習慣?」
女皇笑吟吟開聲問道。
步效遠上前幾步,跪了下去端正叩首,先是謝過了女皇的封賜,這才說道:「好。」
他其實心裡是有點緊張的。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上朝,以人臣,而不是公主背後的駙馬身份站在了金碧輝煌的中昭國的權力中心所在。高高座上的威嚴的女皇,兩邊穿著華麗朝服的文武大臣臉上的莊重表qíng和他們議事時發出的中氣十足的說話之聲,都讓他有些不習慣,他只是並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女皇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我問過了太醫,你的傷勢已在恢復,只是仍不可多動。回去後在府里安心養傷就是,切不可再舞槍弄棒的。」
「是。臣前些天在家,公主都有督促我溫書,並沒有碰槍棒。」
步效遠應道。
「哦,昌平有督促你溫書?不知道都讀些什麼書?」
女皇顯得被勾出了興趣的樣子。
「都是些詩詞經書,她說多讀些才好……」
步效遠猶豫著說道。
「可笑!真是婦人……」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步效遠回頭,見說話的是魯鹿。
魯鹿一直留神在聽著步效遠的應答,等聽到他被公主「督促」著讀詩詞經書,一時忍不住,話就衝口而出了。本來是想說「婦人之見」的,突然想起御座上的皇帝也正是個女人,這才硬生生忍住了,改口說道:「步駙馬,老夫見你為人忠直,一身武藝,如今邊境不平,駙馬不去想著報效安國,堂堂一偉男子,怎的整日任個婦人拿捏,去讀那勞什子的詩詞經書做什麼?」
步效遠被他說中了心事,應答不出,臉微微有些發熱起來。
女皇咳嗽了下,魯鹿這才住了嘴,只是仍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效遠,魯大將軍話雖直了些,只也不是沒道理。剛才大將軍與朕說的正是有關你的事qíng。等你傷勢痊癒,你就隨大將軍到軍中歷練下,以備日後之用,你意下如何?」
步效遠大喜過望,急忙應了下來,又到了魯鹿面前,單膝跪下了道:「大將軍威名遠揚天下,效遠小時就聽聞過將軍馳騁沙場的英雄事跡,心中極是嚮往。承蒙大將軍高看我,效遠一定誓死追隨大將軍!」
魯鹿本就看中了他,琢磨了多日,這才忍不住到女皇面前開口要人。見他現在這樣謙遜,心中也極是歡喜,早把剛才嘲諷他的話丟腦後了,上前扶了起來哈哈笑道:「好說好說。老夫看人從不會看走眼。假以時日,步駙馬必定會成國之棟樑!老夫見你很是硬實,這就隨老夫到營中去見識下可好?」
步效遠哪會不願意,當即跟他到了駐紮於城北的大營之中,遠遠聽到了震天般的士兵cao練之聲,胸中一時熱血沸騰,難以自已,什麼就都丟在了腦後。
步效遠這天回到公主府時,天色已經有些黑了。剛進門還來不及擦去汗,就聽侍女說公主叫自己到南苑去,心中咯噔了下,胡亂抹了把臉就急忙朝著南苑過去了。
山澗木屋中的那一夜和肌膚的相親,真的已經成了個夢境。回到了公主府,她就又成了往日的那個昌平公主,依舊是一個住南苑,一個住正屋,只不過白天裡她會親自過來檢視下他的傷口癒合qíng況,或者督促他讀書,給他解釋他不懂的地方。
步效遠入了內室,見她正坐在桌前,眼睛盯著燭火,並不理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靠前一步,小心說道:「今天隨了魯大將軍到了軍營中,這才回來晚了……」
昌平這才轉過了眼,上下打量了下他,淡淡說道:「你攀上了魯大將軍,總算是熬出了頭,往後好好跟著他就是了,還跟我解釋什麼!」
步效遠被她這樣不冷不熱的一句話給堵住了,愣了一會,這才看著她臉色,吶吶說道:「你生氣了?」
昌平不語,盯他看了半晌,臉上神色yīn晴不定,終於皺眉說道:「你出去吧!沒事了!」
步效遠只好出去了,只是心裡卻像是墜了塊石頭,壓得他極是難過。默默往回走了一半的路,終於不甘心,忍不住又折了回去,正好碰到出來的余甘。余甘急忙見了禮,又說道:「公主已經歇了,叫人不要去打擾她。」
步效遠看了眼那還亮著燈火的窗口,有些苦惱說道:「她早上還好好的,現在為什麼又這麼生我的氣?」
余甘也回頭看了下,這才捂嘴輕聲笑了起來,湊近了些說道:「駙馬爺,你問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公主今天確實有些怪。特意從御藥房裡要了很多gān梨花,這倒罷了,竟然還自己到了廚下叫廚娘教她做梨花糕,連手都被燙了。莫非是為這個才生氣的?」
步效遠一下呆住了。
梨花糕。
「梨花糕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
她是記住了他的話,所以才特意做給他吃的嗎?偏偏今天自己卻遲遲不歸。
她一定是為這個生氣的!
他的胸口一下滾燙了起來,腦門熱得幾乎又迸出了汗,一語不發地就往她的屋子方向跑了過去。
22
22、二十二章...
步效遠跨過了遊廊,飛快地跑到了她的屋子門口,身子快要撞到門了,這才硬生生地停了下來,伸手輕輕地碰了下門。
門還是虛掩著的。
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猶豫了片刻,終於一下推了進去,門發出輕微的吱呀一聲,極是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