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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3:13 作者: 清歌一片
步效遠也是做夢也沒想到她竟會在眾人面前這樣為自己說話,激動萬分,心中一暖,抬眼看向了她,不想她卻是半點笑容也無,只是看著自己冷冷說道:「回府了。不來叫你,你是要醉死在這地方了。」說完便轉身而去了。
步效遠心中剛剛那熱了起來的心一下又涼了下去,見她背影已是遠去,只得跟了上去,一路出宮回了公主府。
昌平一進門,連句話也無,自己就去了南房,丟下步效遠一個人。步效遠怔忪了片刻,目送她背影消失在了南房的花牆裡,這才垂頭喪氣地回了正房。等天色暗了下來,屋子裡掌起了燈,獨自一人躺在那裡,一會想著她柳眉倒豎呵斥那些人的qíng景,一會想著她看自己時的冷淡目光,心中忽暖忽涼,忽而甜蜜,忽而難過,就像得了瘧疾,極其難受,耳邊忽然聽到外面隱隱傳來的打梆聲,知道快半夜了,這才抓了下自己有些脹痛的頭,正想去睡了,突然聽見門口起了敲門聲,接著那個叫茯苓的侍女說道:「駙馬爺,睡下了嗎?公主命我請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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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章...
步效遠猛地從榻上彈了起來,一把抓過外衣穿了起來,急忙跑過去開了門。
大約他動作過快,茯苓沒防備,倒像是嚇了一跳,看他一眼,這才又說一遍:「公主請駙馬爺過去,這就跟我來吧。」
步效遠應了一聲,跟著茯苓往南苑去的時候,恍惚竟又有了兩年前那夜裡被她帶著去見公主時的感覺。這樣半夜時分,她找自己過去,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心中一陣緊張,又一陣微微的悸動。
南苑裡花木扶疏,迴廊曲折,步效遠入了公主府好幾天,第一次踏足這塊地方。
「到了。」
茯苓到了一處曲廊之前,停在了一間還亮著燈光的屋子門前,輕聲說道:「公主,駙馬過來了。」
「叫他進來。」
步效遠隱隱聽見了她的聲音,見茯苓回頭示意自己進去,按捺住擂鼓般的心跳,慢慢推開了門。
這是一間布置得極其雅致的屋子。他剛進去,鼻端就聞到了那種熟悉的帶了些幽涼的芬芳,心又跳了下,看著面前擋住了自己視線的一扇長折花鳥屏風,燈光就是從裡面亮出來的。
「磨磨蹭蹭地gān什麼?」
步效遠還在猶豫間,聽見她帶了絲不快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了出來。哦了一聲,急忙繞過了屏風,拐了進去。
這裡是她的臥房,依舊是軟香沁人,綺紅羅幕用金鉤卷了一半,露出了裡面的chuáng榻一角,隱約可見半幅錦被在榻沿上搭垂了下來,仿佛主人剛剛掀了它起身,卻任由它這樣凌亂委頓。她正坐在一張梨花圓椅上,一肘支在桌上,露在袖口之外的皓腕之上戴了只鮮翠的玉鐲,半個身子也斜斜靠在椅上,只系了件月牙色軟羅衫子,纖腰處一握,胸前被柔軟貼身的衣料隱隱勾勒出了起伏的線條。
步效遠只溜了一眼,心就跳得飛快,腳步立刻停了下來,站在了那扇屏風的邊上,離她十幾步的距離。
「我會吃了你不成?站那麼遠做什麼!」叮一聲,一道脆音,仿佛她腕上的玉鐲撞在了桌角之上。
步效遠抬頭飛快看她一眼,立刻靠了過去,見她一直沒叫停,終於站到了桌邊,這才看清桌上擺了筆墨紙硯,還攤著一張紙,仿佛是她剛剛寫好的。
「臭死了,一股酒味!給我站得遠些!」
步效遠還沒看清紙上寫了什麼,聽她聲音又響了起來,一邊說話還一邊用手扇著風,滿臉嫌惡之色,只好又退了回去,站到了離她五六步距離的臥室中間。
「認字嗎?」
她終於打量他一眼,冷冷問道。
「認得……」
「認得就好!把這拿過去。」
步效遠抬頭望去,見她已是回身拿了桌上的那張紙,朝他扔了過來。紙張太輕,像蝴蝶般悠悠dàngdàng飄了下來,落到了她腳前的地上。見她並沒有俯身去撿的意思,只是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盯著自己,他只好到了她面前蹲□去,從她腳邊揀起了紙,這才又後退了幾步。
「念一遍!」
他聽見她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
步效遠低頭看了下紙上的字,挺秀而飄逸,和他小心保存到現在的那片衣角上的字體一模一樣。他突然覺得心裡又有一股暖意流過,於是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地念了起來:
「第一,不得衣衫不整。」
「第二,不得宰豬殺牛。」
「第三,不得背對說話。」
「第四,不得有所欺瞞。」
「第五,不得爭辯頂撞。」
「第六,每日讀書習字。」
「第七,待補充。」
「念完了……」
步效遠抬起眼,看向了昌平。
「記住了沒有?」
昌平哼了一聲,目光微微閃動。
「記住什麼?」
步效遠視線落在她微微撅起的紅唇上,明亮的燭火里仿佛泛著瑩潤的光澤,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應聲問道。
昌平惱怒,趴一下敲了下桌子,罵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呆子!這是給你定下的規矩!我不管你從前怎麼樣,你現在進了我的門,成了公主府的駙馬,就好好地把你從前的那些習慣都給我改掉!不得衣衫不整,知道什麼意思嗎?光天化日地袒胸露背,和一群侍衛稱兄道弟打打鬧鬧,成何體統!我知道你從前是屠戶,沒關係啊,但是現在你竟然還跑去殺豬,招得全府的人都去圍觀,你羞不羞啊?第三第四第五條,你好好給我記住。第六條,明天起就給我去書房好好讀書習字。你既然成了我的人,以後這樣的場合多了去了,你不能每次都指望我過去救你吧,你不羞,我都覺得丟臉!最後一條,等我想到了再補充。懂了沒?」
昌平說完,從椅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用手掩住嘴打了個呵欠,扭頭往chuáng榻方向去了,嘴裡輕聲嘀咕了下:「累死了我,睡到半夜還要起來給你寫東西……」
步效遠怔怔看著她隨手掀開了帳幕,朝著chuáng榻而去。掛住帳幕的金鉤被牽動,綴著的長長的穗子不住地顫動。她到了榻前,脫了鞋掀開錦被上去,那雙如玉般潔白無瑕的赤足露了出來,只很快就又被錦被遮住。
昌平抬眼,見他還那樣立著,呆呆看著自己,側頭輕斥一聲:「還不走!」
步效遠本就喝了不少酒,那些人想看他醉倒出醜,上的又是烈酒,雖然已經過了大半夜了,只酒xing此時卻還未散盡,見她半倚在榻沿上側臉過來,雖是在趕他走,隻眼眸處映照了燭火,明媚得卻似海棠盛開,心中一個激動,也不知道是哪裡生出來的勇氣,幾步就闖到了她chuáng榻之前,一把握住了她一隻手,顫聲問道:「我若是……若是都照你說的做,你往後可會對我好一些?」
昌平剛才無意間見他那樣呆呆盯著自己看,依了她平時的xing子,早就心頭怒起了。只剛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大約是剛罵過他一頓的緣故,竟也沒怎麼生氣,只是說了句趕他走的話,本來以為他自然會離開了,沒想到非但沒走,一轉眼竟到了自己跟前抓住了她手,問了這樣的話。抬眼看向他,見他臉漲得通紅,緊緊盯著自己,神qíng激動,連聲音都在顫抖,又一陣帶了酒氣的男人味道朝自己撲面而來,一下竟連心都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下意識地用力甩了幾下手,卻是掙脫不開,他的手心又粗又厚,把她柔軟的手緊緊包住。
「快放開我!你現在就是在爭辯頂撞,第五條,第五條!還說自己照我說的做!」
昌平心慌意亂,朝他嚷了起來。
步效遠一僵,手一松,昌平得了自由,立刻朝里爬了進去,回頭見他還站在chuáng前,定了定心神,睜大了眼怒道:「還不快走!」
步效遠垂下了頭,一隻手還捏著那張紙,慢慢轉過了身。
「等等!」
他突然聽見她在身後又叫,心中一顫,急忙回頭。
「我突然想了起來,還要加一條,對,再加一條!往後我這南苑,沒我的准許,不准你進來,一步也不許進來!聽見了沒?」
步效遠一個字也說不出了,怏怏出了屋子。見門口茯苓還在等著,看著自己的目光里似乎有點同qíng之意,一咬牙,朝她點頭笑了下,大踏步往自己的正房裡去了。
「步效遠啊步效遠,你這是怎麼了!剛才竟然會做出這樣冒犯她的事!」
步效遠躺在chuáng上,眼睛盯著自己頭頂的方寸之地,心裡一陣煩悶。
「但是……我寧願她這樣罵我,甚至是打我,也不想她丟下我一個人幾天不會來……」
「她嫌我不會作詩對句,丟了她的臉面,明天起我就去學,總要讓她滿意了才好……」
步效遠又回想了一遍她今夜剛剛給自己定下的諸多規矩,終於慢慢睡了過去。
***
一晃七八天過去了,這天午後昌平從宮裡回來,問了下駙馬的行蹤,聽說他還在書房裡用功,可見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心中稍稍有些滿意。想起剛才在宮中時明元女皇的吩咐,於是朝書房方向過去了。門外一個值守的家人見她過來,急忙推開了門,笑著說道:「駙馬爺晌午吃過了飯,就在裡面用功了。」
昌平嗯了一聲,跨過了門檻進去。不看還好,一看,心裡的無名之火就又冒了出來。
步效遠面前的桌上倒是攤了本書,只是他並沒在看,倒是趴那裡在睡覺。
昌平惱火起來,順手拿了桌上的鎮紙,在他耳邊的桌面上啪啪用力敲了幾下。
步效遠昨夜睡不著覺,半夜爬起來到院子裡練了許久的刀槍,折騰到下半夜,筋疲力盡才淋了個澡去睡了,一早起來送了昌平到宮門外自己回來,現在坐下來看書。這些風雅的詩歌詞賦,他從前本來就興趣缺缺,現在不過是勉qiáng在讀,沒翻兩頁一陣瞌睡就上來了,這才趴著打了個盹,沒想到卻被抓了個現行,耳邊聽到了爆豆似的啪啪響聲,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眼。等見到是昌平立在自己面前,柳眉倒豎,心中暗暗叫苦,立刻站了起來。
「原來你都是這樣看書習字!看來還是要給你請個太學的師傅過來才好!」
「我……我前幾天都很用心的,只是昨夜睡不著覺,起來練了會刀槍,剛才困頭上來了,這才……」
步效遠低聲解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