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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們背後是有人的。

    是韓非池嗎?是他故意在給太后一黨行方便?還是……此事的背後主使正是他本人?

    思及方才韓非池那句類似訣別的話語,沈西泠的心中不禁猛然生出慌亂,她忍不住跑了起來,想要立刻回到齊嬰身邊。

    她要保護他……無論誰要背叛他,她都必然會擋在他的身前。

    她驚慌失措地跑進懷瑾院,入眼的卻是一幅安然的畫面:

    房中點著一盞燈,既不特別明亮也不特別昏黃,齊嬰已經醒了,正披著一件外衣靠坐在床頭,宬兒不知為何跑了進來,正在他父親懷裡睡著,齊嬰輕輕拍著孩子幼小的肩膀,神情在燈火的映襯下尤其溫柔。

    他聽到她進門了,抬眉看向她時眼中尤其溫熱,又對她比了個小聲的手勢,令沈西泠下意識便放輕了腳步。

    她的心突然變得很安謐,方才的慌亂消失了,只餘下纏綿的溫馨。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坐下,透過微微敞開的衣領看到他的傷口已經包紮了起來,看起來倒還妥帖,只是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令她很擔憂。她想問他怎麼坐起來了、為什麼不好好休息,低頭時卻看見宬兒的睡臉上還掛著殘淚,眼角都是紅的。

    孩子應該很害怕吧,想來他是掛念自己的父親因此才進來看他,而齊嬰醒後看到孩子哭了,自然要哄慰他的。

    沈西泠心中嘆了一口氣,給齊嬰遞了個顏色,隨後又出去叫了在外面侍奉的水佩進時依稀有要驚醒的架勢,口中模糊地叫著「父親母親」,令人心疼得緊。

    好孩子……他該有多麼擔憂他們啊。

    見得這般情狀,沈西泠心頭便莫名有些酸澀和自責,她在孩子的小臉兒上輕輕落下一吻,終還是讓水佩將他抱下去了。

    她有話要同齊嬰說,而這些話,孩子可是不能聽的。

    水佩將門關上了,這房中便終於只剩她和他兩個,她坐在床邊看著蒼白的他,眼中不禁泛起淚來,那一時她實在很想撲進他懷裡,讓他像哄宬兒一樣來哄她,可是此時她心中裝著事,這事實在太沉重了,令她無暇再從他那裡索取任何東西。

    她只恐韓非池真的背叛了他,而他若得知實情……

    ……該有多傷痛?

    他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友人了。

    她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而齊嬰永遠都是一個不會讓她為難的人,他好像永遠都知道她在顧慮什麼,又總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為她解困。

    他竟主動問她:「在外面見到仲衡了?」

    沈西泠一愣,見他神情坦然,竟是一副洞若觀火的模樣,心中一時有些迷茫,又有點懵地點了點頭,問:「……你知道了?」

    「自然,」他咳嗽了一聲,臉色依然很蒼白,然而眉目和煦,顯得從容不迫,「我醒以後下人便來報我了。」

    沈西泠眨了眨眼,問:「……你沒讓他進來?」

    「並非我不讓他進來,」他淡淡一笑,繼而輕輕牽住沈西泠的手,「而是他自知不當進來。」

    這話的意味有些深邃,更令沈西泠心頭一跳,她有些不敢置信,再問:「他真的……是要殺你的人?」

    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既是因為這背後殘酷的真相,也是因為……她隱隱感覺到齊嬰在這其中有另外的位置。

    齊嬰感覺到了她的恐懼,因而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只是他今夜失血過多,手也難免有些涼,不像平日那樣溫熱了,只有溫柔是一如往昔的。

    他幫她理了理微亂的鬢髮,聲音低沉地說:「他要殺的不是我。」

    只這麼七個字,便徹底點醒了沈西泠。

    韓非池要殺的不是齊嬰……而是她和宬兒。

    他必然早就知道了今夜太后和舊臣們的計劃,並在暗中讓廷尉為他們施以便利,甚至可能從中斡旋、阻止樞密院有所作為。沈西泠想起來了,今夜他們要觀大芙蓉燈前,曾有屬官來到齊嬰身邊將他叫走,那或許就是韓非池的安排——他故意設法讓齊嬰不去看花燈,這樣他就不會有事,被殺的只會是她和宬兒。

    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作為一個母親,她最恐懼的便是失去自己的孩子,她不敢想像萬一今夜宬兒真的出事,那她……

    她顫抖著問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韓非池殺她和宬兒做什麼?倘若他是太后和舊臣一黨,那麼他大可不必保護齊嬰,甚至最該殺的便是齊嬰;而如果他是站在齊嬰這一邊的,那又為何要害她和宬兒?

    她想不明白。

    迷惘之間她聽到了齊嬰的嘆息,她抬頭看他,卻在他眼中窺見了一片蒼涼,那是看穿世事之後才會有的光景。

    「文,」他有些沉重地告訴她,「有些人或許可以陪你走一段路,但終究無法同行一生。」

    他說的正是韓非池。

    韓非池對他忠誠麼?或許吧,畢竟他曾經為了助他成事不惜背叛自家的長輩,更寧願捨棄韓家獨尊的地位,是實實在在為他拼過命的。

    可是他也有他自己的道——齊嬰知道,他始終希望他能殺了幼帝,並最終親自登上大位。

    而這並不是齊嬰自己想做的。

    他這一生已為權術所累,早將這金碧輝煌的朝堂看作是殺人的泥沼、鐵鑄的囚牢,他並不想留在這裡,更無意成就什麼所謂大業。他所願僅僅只是天下太平,這個國家能夠革除積弊,世人不再流離失所…………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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