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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看見他的舅公身披鎧甲,被許多甲士簇擁著,從腰間拔出劍指向了他的父皇,道:「子桁,你我舅甥一場、血脈相連,今日只要你束手就擒讓位於我、下罪己詔,舅舅便留你一命,此後封侯拜相,也是富貴一生。」
臣子劍指天子,如此大逆之舉令眾人都不禁心中震顫,傅江大怒,亦執戟指向韓守鄴,大罵道:「韓守鄴!你這逆賊莫再口出狂言,還不速速引頸就戮!陛下寬仁,你就可以如此得寸進尺不成!」
韓守鄴聞言卻一聲冷笑,連一個眼風都吝嗇於給傅江,一雙眼睛只緊緊盯著蕭子桁,如同惡狼盯住一塊鮮紅的肥肉。
而與這滿山的劍拔弩張不同,此時的蕭子桁卻顯得悠然自得,他甚至朗笑了一聲,反問:「罪己詔?敢問大將軍,朕何罪之有啊?」
韓守鄴的劍鋒閃著冷光,而他的語氣比劍鋒還冷,一門之隔的蕭亦昭聽見他舅公言道:「你為君狹隘、刻薄寡恩,枉顧當年南渡世家之功——不過區區四十載,你便忘恩負義意圖剪除世家羽翼,是也不是!」
門內的蕭亦昭並不能全然明白此時舅公說的是什麼,但他已經意識到舅公確然要對父皇不利。
蕭亦昭有些害怕了,不禁悄悄拉住了他母后的手,這時又聽他父皇反詰道:「大將軍如此言之鑿鑿,為何當初沈、齊兩家遭難時卻不見韓家援手?蠶食鯨吞倒是一馬當先,如今再說這些話豈不是兔死狐悲假仁假義?」
韓守鄴聞言當即被噎住,隨即大怒:「你!」
蕭子桁一身明黃負手而立,睥睨著韓守鄴面露不屑之色,字字鏗鏘,道:「朕忘恩負義?還是爾等得寸進尺?自古以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歷朝歷代莫不如是,偏我大梁臣位居君主之上,這又是何方道理?」
「江左的天已經亂得太久了,」天子的聲音迴蕩在群山之間,「今日朕便在此由爾等砍殺,成王敗寇絕無二話,但若你敗了,朕便要韓氏一族上下幾百口項上人頭,以正這君臣綱常,你敢是不敢!」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這一年已經是蕭子桁登上帝位的第六年了,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假借風流浪蕩的假面具隱藏自己的小皇子,而是親手砍殺過齊氏一族的攻於心計的君主,如今他負手立在磅礴的行宮殿宇之下,已經蓄鬚的面龐顯得尤其老辣穩健,令人見之便會生出臣服之心。
然而韓守鄴卻並不為這般君威所懾。
早已下定決心要將棋盤掀翻之人自然不會再囿於棋局的規則,如今齊嬰已死,蕭子桁的倚仗已經沒了,他孤身一人被圍困在此又能翻起多大的浪來?今日他韓守鄴帶了足足兩萬兵,而大內銀甲軍卻不過五千之數,就不信治不了蕭子桁這區區黃口小兒!
韓守鄴一念既定,也懶得再跟蕭子桁廢話,長劍一揮便要率領手下眾將士摘了他外甥的腦袋,不料卻見蕭子桁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韓守鄴耳中便忽聞利箭破空之聲,他兒子韓非從一聲斷喝:「父親小心!」
隨即立刻飛撲上前,一劍將從韓守鄴身後射向他的冷箭劈成了兩半!
一切只在眨眼之間!
韓守鄴胯丨下駿馬受驚,立即高高揚起前蹄長聲嘶鳴,韓守鄴大力拉住韁繩才穩住馬,隨即匆匆回頭向身後看去——但見百步之外的山林之中忽而現出無數甲士,為首那人一身戎裝,手握纏紅大弓,一身洗鍊之氣——正是當朝車騎將軍,裴儉!
蕭子桁藏了後手!
韓守鄴和韓非從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未及說話,便聽蕭子桁揚聲道:「逆臣作亂,禍我社稷,天下人人得而誅之——裴儉!朕命你生擒韓家父子,其餘人等,降則不殺!」
天子聲如金玉,層層迴蕩在群山之間,一時宛若神諭降世,而裴小將軍則斬釘截鐵領命,山林之中潛藏的將士此時紛紛冒出頭來,喊殺之聲不絕於耳,令聞者皆膽寒。
然而韓守鄴臉上卻並不見多少慌亂之色。
他朗聲大笑,笑聲開懷暢意,大聲道:「蕭子桁!你自以為聰明,實則不過爾爾!」
他猛地一揮手,韓非從便示意身旁的副官向半空之中發了一枚火箭,亮光乍然衝上淆山的天空,隨即山下便響起山呼海嘯一般的兵戎之聲。
韓守鄴……也藏了後手。
笑話!他行的是謀逆之事,怎會不慎重?怎會不把事事都考慮在內?
那裴儉十年前不過是石城一個一文不名的小都統,結果卻在蔣勇被殺的那一年不知為何入了齊敬臣的法眼。他一直暗中提攜這個小都統,後來還在北伐之戰中對他委以重任,讓他在見山關一役立下奇功、險些斬了如今已故的北魏老燕國公的首級,可謂一戰成名而天下驚。
這五年齊敬臣更是明目張胆扶植庶族,裴儉也跟著水漲船高,但凡由齊敬臣主理的戰事他都會帶兵上前線,身先士卒屢立戰功,如今未及而立便已經升為車騎將軍,是蕭子桁最為愛重的武官之一,多年來一直蠶食分化著韓家人手中的兵權。
他擺明了就是齊嬰的人,韓守鄴怎麼會不防?
韓守鄴布這局棋布得太久了,他把一切都想到了,甚至除了裴儉他還防了其他人,譬如齊家的幾個旁支,齊楓、齊崢、齊庭,凡是淆山方圓五百里之內所有帶兵之將他都一一盤點過,要麼在他們身邊埋了暗釘,要麼就提前將他們調往了邊地,今夜都絕不可能來此壞他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