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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而齊嬰照舊是不願與她拆解這些細節的。
他的神情頗為嚴肅,自打從上京離開她就能感覺到他的氣韻沉了,想來是心中在計劃什麼事。而聯想到此前他遭受的那場山火,沈西泠自然很容易想到他這是在躲避新一輪的刺殺,這樣說來,他們特地繞遠、不走常路也就說得通了。至於白松,他看起來對這一帶的小路分布十分熟悉,甚至換馬休息的驛站安排看上去也是提前安排好的,想來當初他之所以沒有在齊嬰身邊一起被監丨禁在那座荒山之中,就是為了提前布置這些吧。
沈西泠雖然知道齊嬰做事一向周密穩妥、從無紕漏,可一想到他們身後有人追殺,她便不禁心中惴惴,實在難免在不安之下多追問兩句。
而他清楚地知道她的,雖並未與她多說,卻寬慰她道:「不必擔心,一切有我。」
沈西泠如今已經習慣他這個事事藏在自己心裡的樣子了,因此也不再像前段日子那樣跟他鬧脾氣,他既然非要這樣,那就由他吧。
左右,他永遠都是讓她安心的。
然而幾天後齊嬰卻病倒了,發端仍舊是他的癮症。
服石五年對人身體的傷害極大,即便齊嬰有遠超尋常人的自制力能夠克制住不再碰五石散,它對他的影響也依然存在,並非朝夕之間可以根除。他此前在山居里尚能勉強壓住癮症,但如今在奔波中身體便漸漸扛不住了,眼見著一日比一日虛弱,後來終於不能掩飾,被沈西泠看出了端倪。
沈西泠一直知道他在忍受著身體的痛苦,但並沒想到一切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更糟的是,經五石散一勾連,他原本的胃心痛之症也更加嚴重,甚至到了嘔血的地步。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嘔血的時候她渾身都在發抖,一邊為他擦拭血跡心中一邊試圖想辦法,可驚痛之下她腦海之中卻是一片空白,別說什麼法子了,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虛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可他依然在寬慰她,跟她說他沒事。沈西泠怎麼還會信?她很生氣、氣他隱瞞自己的病情,可比這更多的是心疼、是恐懼。
她拉著他的手,說:「我們找一座城歇腳吧,去找個大夫,你需要找大夫看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而他卻搖頭。
「沒事的,」他說,「我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不必如此擔心。」
沈西泠已經快要被他的固執折磨死了,可事關他的的身體,她只會比他更固執、一步也不會妥協。
她很堅決地說:「你怕什麼?怕入城之後暴露蹤跡?那只是一種可能,但如果現在你不去看大夫或許等不及回到建康你就死了!那也是一種可能!」
她的聲音大起來了,以前她一直忌諱那個「死」字,可如今已經慌亂到顧不得那麼多了,儼然已經在崩潰的邊緣。齊嬰知道此時單純的勸慰已經很難有用,沉吟片刻後便說:「好,等進入大梁的地界我就去看大夫,現在先聽我的,好麼?」
沈西泠聽言笑了一下,有些譏誚的意味,說:「公子是還當我拿小孩子騙麼?還是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猜不出要殺你的是大梁人?進了江左之地一切只會更加危險,你現在都不肯暴露行跡,到時候又怎麼會改變主意?」
她真的很敏銳。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伏在他身邊、事事聽他話的小孩子了,這五年她獨自經歷了許多商道的危機,與兩朝的官員接觸時也難免要時時博弈、耍弄心機,她已經有了許多獨自下判斷的經驗,並且她越來越學會相信她自己。
她已經明白了,當你想要一個結果時,除了自己拼命去爭取,並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此時她也不願再跟齊嬰爭執,一邊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一邊隔著車簾對外面的白松說:「白大哥,前面可是相州城?」
車外傳來白松的聲音:「是。」
「午後進城吧,」沈西泠緊接著說,「今晚在城裡過夜。」
車輪之聲轆轆,而白松的聲音則有些遲疑:「公子……?」
他是在徵詢齊嬰的意見,而齊嬰保持了沉默。
那是無聲的拒絕。
沈西泠知道,只要齊嬰不鬆口,白松是不可能如她所願進相州城的,他終歸還是他的私臣,只聽他的命令行事。
她心中升騰起一陣絕望。
齊嬰能感覺到她的委屈和難過,他頗有些艱難地坐直了身子,壓下了喉間的又一陣腥氣,輕輕摟過她說:「我答應你,只要過了江就去找大夫,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只有這一次……我真的輸不起。」
那天的後來沈西泠別無選擇只能妥協,可兩日後他們還是進了魏郡的清淵城。
因為齊嬰徹底病倒了。
仔細想想,沈西泠和齊嬰兩人之間,一直都是沈西泠在生病。小時候她大病過幾次,平時也小病小災不斷,而幾乎每一回都是他在她身邊照顧她,很少有例外。
如今輪到齊嬰病倒了。
他輕易不會生病的,也或許他其實也病過,只是從不讓旁人知道,如今終於遮掩不住了,於是便暴露出極深的病灶。
那天他昏迷了過去,還發起了高熱,所有人都嚇壞了,即便白松此前受過齊嬰的死命令、要按原定的計劃走下去、絕不允許中途進城,可他也依然不得不選擇違逆公子的命令,趁夜駕車進了清淵城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