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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低頭看著她,霧氣中那雙漂亮的鳳目無波無瀾令人一時看不出喜怒,他亦並未直接答她的話,只是說:「先用早膳吧。」

    隨後便轉身先進了屋。

    他並未提起昨天的事,也並未再說要她走,這自然令沈西泠鬆了一口氣,可她卻覺得他的態度有些微妙,總是隱隱令她有些不安。

    她知道他不是個容易被說服的人,無論什麼事,一旦他做好決定,其他人就幾乎不可能更改——譬如當年的春闈,即便所有人都說他錯了、甚至他父親都動了家法,也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他就是這樣的人。

    沈西泠當然知道他的性情,可是若論執拗她也自覺未必會輸給他。他若堅持,她便哭、便求,或是故技重施想法子讓他心軟——總之絕不會妥協。

    如此一想過,沈西泠的心反倒定了,她見早膳還未上桌,便探進門去同齊嬰說了一聲,隨後就去灶台那頭幫忙了。

    荒山之中的監丨禁之所自然難免簡陋,並無廚房,只有一個露天的灶台置在後院,沈西泠過去的時候青竹正在那裡忙活。

    他雖然是自幼就在齊嬰身邊隨侍的,可做的活計也無非都是烹茶倒水一類,於庖廚之道著實是外行,如今猛地要他做飯,他也實在是手忙腳亂,沈西泠過去一瞧,見他連菜也切得七零八落,實在有些出格,便不由將他替了下來。

    青竹有些訕訕的,見她來幫忙又有些侷促,先是跟她道了謝,又問她:「你……還不走麼?」

    沈西泠未答,卻問:「怎麼不見白大哥?他去哪裡了?」

    青竹聞言臉色有些不好看,似乎背後也有什麼隱秘,他拿不準是否應當和沈西泠說,此時便也沉默以對。

    這麼一來他們便也算是相互不答對方的話了,看起來頗為公平。

    沈西泠淡淡笑了笑,不再與青竹攀談,只看了看菜筐中的東西,都是新鮮的菜,還有雞蛋米麵。

    她問:「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這話青竹總算可以答了,他說:「山下的禁軍每日都會差人送來一次。」

    沈西泠應了一聲,又問:「每回都是同一個人來送麼?」

    青竹答:「對,是個年輕的男子。」

    沈西泠點了點頭,隨即便側首對青竹笑了笑,說:「你去陪著公子吧,這裡我一個人弄便好。」

    青竹自知自己在庖廚之道上是個外行,留在此地無非也是礙手礙腳,於是只跟沈西泠客氣了兩句便將灶台讓給了她。他又在她左右逡巡了片刻,發現沈西泠的確沒有要他幫忙的意思,便抿了抿嘴,訕訕地離開了。

    魏人送來的食材頗豐富,想來他們是念著齊嬰出身江左世家,誤以為他在飲食上有什麼特別的講究吧。其實他們想錯了,他的日常飲食一向極為清淡簡單,與街頭巷尾的普通人家也沒什麼不同。

    沈西泠想了想,還是簡單地為他熬了白粥,另清炒了香椿、肉末蒸了冬瓜,最末尾……蒸了一盅蛋羹。

    灶台間並沒有牛乳,因此她的做法與以往稍有不同,只加了嫩豆腐、另剝了兩隻蝦進去,也不知他會不會喜歡。

    她蒸蛋羹的時候難免就要想到些許往事,譬如小時候她頭回偷偷給他送蛋羹的那次。那天是上元,她剛到風荷苑不久,論理是不能進後廚的,更遑論做吃食給他,她是去求了子君姐姐才得以往他的桌上添了一道菜。

    他大約是喜歡她的手藝的,因此後來每次她下廚他都頗為捧場,而且若有一長段日子她不做蛋羹,他還會若有若無地提醒她。每次他這麼做沈西泠都會暗暗偷笑,像是在與他玩一個無聲的遊戲。

    那段日子真可稱為歲月靜好。

    她淡淡笑了笑,又想起了自己這回生病前,他並未去擊鞠,卻在怡樓二層的屏風之後與她相隔,那時他見她沒吃什麼東西,後來還托顧居寒給她送了吃的,也是蛋羹。

    是她太矯情多事了麼?區區一碗蛋羹也能引得她愁腸百結。

    可……她的確是不管做什麼都會想到他呀。

    早膳做好了,青竹過來幫忙將飯菜端上桌,沈西泠本想留他一起吃的,但他卻自己退下了,只留她和齊嬰坐在屋裡。

    監丨禁之地自然簡陋,這屋舍也有些狹窄逼仄,除了床塌之外便只剩一張高高的書案,上面摞放著幾本不知道名字的雜書,連張椅子也沒有。

    青竹倒很靈巧,將原先擺在院子裡的短案和蒲團取了進來,好歹算是支出了一個用膳的地方。

    沈西泠在齊嬰對面坐下,一時竟也有些拘謹。她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拿起湯勺為他盛粥,隨後將碗遞給了他。

    他伸手接過,向她道了謝,沈西泠想說他不必跟她如此客氣的,可又莫名覺得當時的氣氛不適宜說這話,遂只略勉強地笑了笑,指著幾道小菜說:「公子嘗嘗吧,看看我的手藝可曾生疏了?」

    她其實的確是有些生疏的。

    自她遠嫁北地之後她便繁忙起來,既要熟悉陌生的人事,又要同龔先生一道暗中經營生意,自然分身乏術。何況她那時傷情,遠沒有心思做什麼飯菜,身旁更沒有她想的那個人,自然就很少再下廚,不多的幾次也都是顧居寒平安從戰場上回來,她為了給他接風才做的。

    今日她再做羹湯便難免感到稍許手生,放鹽也沒了準頭,不知當放多少才合適,此時真有些忐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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