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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17:12:15 作者: 桃籽兒
    他已經有了真心愛的人,無法再報償別的女子的愛意。

    蕭子榆看出他還要再規勸自己,可她主意已定,不願再由著他把那匕首在她心上插得更深,是以她平生第一次在他之前轉身離去。

    匆匆地逃離,潰不成軍。

    齊嬰站在原地看著蕭子榆跑遠的背影,眼中的光影變得晦暗起來,更無奈已極。

    但他並非看向她離開的方向多久,很快便回身側首,轉而看著花園假山後布滿陰影的角落,淡聲道:「大人請出來吧,我已久候多時了。」

    他話音落下,那假山的陰影后便走出了一個人。

    拖著右腿滿身瘡痍。

    徐崢寧。

    當夜子時,建康城中萬籟俱寂。

    一人一騎奔向城門,那人身穿長長的黑色斗篷,面目隱匿不可見,馬蹄之聲在深夜裡清晰可聞。

    城門的守衛見有人深夜出城自然要阻攔,卻見馬上之人勒馬之後露出真容,正是樞密院的徐崢寧徐大人。

    他自懷中掏出樞密院的令牌,冷聲道:「樞密院公幹,開門。」

    樞密院……

    樞密院可不是一般的衙門,所牽涉的機要多不勝數不可枚舉,萬一耽誤了大人辦事那可擔待不起。守城的士兵一見哪敢怠慢,當即便要遵命打開城門,卻忽而聞得夜色中一聲笑言:「徐大人南歸不久,不是領了恩旨在家中靜養麼?如此深夜又是為了哪樁公幹?」

    在場之人聞聲皆回頭看去,卻見夜色之下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若干甲士,皆凶光畢露威壓逼人,為首那人身長面白、嘴角帶笑,置身於如此殺氣騰騰的情境仍一副悠然自得之態,乃是樞密院十二分曹之一、專司監察的朱瑋朱大人。

    徐崢寧望著他眉頭不禁深深皺起。

    此二位大人相識共事已有近二十年,在樞密院之內互為倚仗同生共死,一起歷過不知多少腥風血雨,而像今夜這般彼此相對卻是從未有過之事,委實當得一句新奇了。

    徐崢寧隔著蒙蒙夜霧看著同袍,沉聲問:「你要攔我?」

    朱瑋一笑答曰:「自然。」

    徐崢寧神情不動,語氣卻變得森然:「為何攔我?」

    朱瑋笑意不減,向皇宮方向拱了拱手,答:「奉天子之命。」

    徐崢寧沉默了。

    朱瑋蒼白的膚色在暗夜之中顯得陰氣而鬼魅,他向徐崢寧靠近一步,語氣捉摸不定:「今日齊家大辦喪事往來者眾,說來的確容易渾水摸魚,但樞密院的本事你和樞相應當是最清楚不過的,難道還以為在花園中的密談可以瞞過樞密院的眼麼?」

    朱瑋說著,眼風掃向徐崢寧斗篷之下隱匿的東西,緩緩向他伸手,說:「東西給我。」

    他的語氣變得冷酷了,但眼神之中也仍有淡淡的憐憫,似乎還念著與徐崢寧多年的情分,對他說:「把樞相給你的東西交出來,這件事便與你無關,陛下那裡我自有交代,不會把你牽扯進去。」

    徐崢寧聞言一笑,卻隻字未言,只緩緩伸手從腰間拔出長劍。

    朱瑋的眼神更冷了,那絲常年掛在嘴角的笑已全然消失不見。

    他緊緊盯著徐崢寧,冷笑:「你要與樞密院動手?就憑你如今的廢人之身?」

    他輕蔑地看向徐崢寧的右腿。

    徐崢寧對此言似無知無覺,仍面目肅冷,只答:「閒話莫說,既要抓我,那便動手。」

    朱瑋見他冥頑不靈,狠狠一摔袖子,語氣陡然凌厲起來,喝問:「徐崢寧,我只問你一句——你究竟是天子之臣大梁之臣,還是那位上官的私臣?難道就因為他以五州之地換了你一命,你便要摒棄章法做他的鷹犬不成!」

    「我再說最後一次,」朱瑋的聲音已經冷到不能再冷,「東西給我,今日這事便當不曾發生。」

    這似乎是最後的通牒,也似乎是老友之間最後的寬宥。

    徐崢寧不是不明白朱瑋的好意,他有意放他,只是……

    他沉沉地嘆息一聲,似乎原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後仍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不必再勸了,」他仍孤身執劍,望著朱瑋神情淡淡,甚至還帶了些許釋然的笑,「動手吧。」

    朱瑋聞言眉頭皺得愈發緊,隨後眼中冷酷之色褪去,亦只剩無邊嘆息。

    他最後看了徐崢寧一眼,繼而緩緩回身,向自己身後的眾甲士輕輕揮了揮手。

    霎時刀光劍影廝殺之聲驟起,將這夜霧之中的建康城襯得如同深淵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面

    第158章 對薄(1)

    自三月南歸後,沈西泠便一直沒再見過齊嬰。

    他們那夜在城門口分開的時候他說過會很快迴風荷苑看她,但她一直等一直等、卻始終沒有等到他,她寄給他的書信也都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回音。

    他就像是忽然消失了,而她明明知道他就在建康、就在本家。

    得不到他的音信讓沈西泠異常惶恐不安,但她畢竟跟小時候很不同了,不是只有他給予回信才能知道風荷苑以外的消息,她已經有了自己的門路,很快便知道齊家如今陷入了怎樣的境地,甚至也知道齊嬰被奪權,如今幾乎是被軟禁在了本家。

    驚聞此訊的沈西泠恐懼到難以自持。

    她或許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明白這種恐懼,因為如此朝夕瞬變的光景四年多以前便已然在她身上發生過一回了,那場浩劫奪走了她父親母親的生命,同時也讓她流離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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